第5章
那厚重的轿帘由旁边穿着一身灰的侍者缓慢掀开,先探出来的是一截大红的袍子,随后袍子的主人才悠悠然从轿中探出身来。一如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贵气骄傲。
高挑秀雅的身材配以那身大红的四爪蠎袍,鹤立鸡群般的站立,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映衬得那张如玉脸孔越发清辉柔润。一双黑矅石的眼眸里,淡淡无波,别人赞他是目中无尘、心性高洁,在我看来,不过是目中无人,不把任何人任何事当回事罢了。
玄纹云袖里探出细腻白析的手指,捏着一柄白玉坠红宝石的扇子。那扇子我认得,他上次给我休书时,手里也捏着。我记得那时是冬天,而现在是夏天,他这把扇子还真是不管春夏秋冬的,从不离手。
我见他的目光朝我掠来,我不由得苦笑,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在距离他有两米远的地方停住,不知说什么好,张了张嘴,好久,才挤四个字来,“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有多久,两年左右,可我一直希望的是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
“你的狗?”
相比我的尴尬,他更直接,连开场白都没有,直接用白玉扇子指向了被他的仆从压着的克鲁斯。
“是!”在我应声时,我恍惚听到最后的那顶轿子里传出一声不悦的咳声,极轻的一下。
“你以前不是怕狗吗?”
他还记得以前?我可真得替我的前身开心一下,算是对得起我前身为了他上吊***的这份情谊了。
“你也说是以前了......”我讪讪地笑,直觉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像是受刑一般,要是撞翻了别人的轿子,我赔钱也就是了,可偏偏撞翻的是他的,哎,真是孽债难偿。
“青儿......”
为免他后面说出什么让我接受***的话,我连忙出言打断他,“这位爷,您叫错了,在下金小鑫!”想他是微服出来的,定不愿意被旁人知道了真实身份,我也不点破。
他轻轻叹息,“竟连姓名都改了,也罢,总是我对不住你,来人,取两千两银票来!”
他这一吩咐完,旁边的侍从都愣住了。哪见过被人撞了还要反赔人家银子的,还好其中一个领头的反应迅速,不一会儿檀木小托盘里,便施施然放着几张银票送了过来。
“青儿,这些钱你拿着,不要再抛头露面了!”
嘎,这算什么,赡养费?我愣愣地接过银票,想起两年前他赶我出家门时绝情的模样,仿佛一夕间判若两人。
他见我接过银票,墨黑的瞳孔深处溢出一丝欣慰,然后,转身缓步向回走,阳光满尘地罩在他颀长的身上,拉出斜影。
看着手里的银票,再看看那个背影,有一瞬间我几乎生出他是善财菩萨显灵了的错觉。
他以及他那一行人是什么时候走的,旁边围观的人群是什么时候散的,我都没有注意,我的视线还停留在手中那几张薄薄的银票上,直至丑妞牵着两条狗站在我的身后,我才恍然相信,这不是做梦。
“**,今天我们真是好运气,非但没有赔钱反而赚了钱!”丑妞傻呵呵地在我身后笑着,“**,你认识那位公子吗?”
“谁?”我若有所思地向前踱步。
“就是被克鲁斯撞翻轿子的那位贵公子,他长得像天神一样,你认识他吗?”
丑妞的语气里已经明显带出花痴的味道,我不得不给她浇盆凉水让她清醒一下,“你又没看过天神,你怎么知道天神长什么样?”
“就应该是刚才那位公子的样子了!”丑妞不思悔改,持续花痴中。我继续给她泼冷水,“或许吧,但他确实不是天神,他是咱们大印国的显谨亲王宁斐然。”很久以前我也以为自己看到了天神,但人间就是人间,不会真的有神存在。
还有一层关系,我想忽略掉却它又真实地存——他还是我的前夫。
不,准确一点说,是柳青儿的前夫,柳青儿就是我这具身体本来的名姓,我穿来那天,她正在上吊。
在面对休书和死亡两种选择时,柳青儿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后者,然后成功地死掉,正因为有她的成功,我才能重生与此,等我睁开眼睛,面对同样的选择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女人啊,为什么你们不懂?唯一一个可以霸占男人回忆的方法就是:活的更好!
“什么?”
丑妞嘴咧到了耳根,那惊讶的样子可比刚才听到我要把她卖到‘春风满堂’时的表情震撼多了,“小......**......你......你你说他是谁?”
看着瞬间变结巴的丑妞,我不耐地重复了一遍,“显谨亲王宁斐然!”
看来这人的名头就如福岛核电站的幅射一般强大,遍布全国各个角落,连丑妞这样的小丫环听到,都能现出一副如雷贯耳的模样。不可谓不叹,这就是大印国的***之流。偶像啊偶像......
“真......真的是吗?可......可**你怎么会认识显谨亲王?”
如我所愿,丑妞语气里的花痴度是持续减少了,但尊敬度却攀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怕是见到真的天神也不过如此,捏着个花手绢,开始装起扭捏害羞来。
“我......”实话不好说,只能说瞎话,反正丑妞一向好骗,“我以前给他看过病!”
“是吗?**,你给显谨亲王看过病,你真是太厉害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丑妞由衷夸我厉害,却是沾了旁人的福,我这个人生来就见不得别人比我好,所以,我甩甩手里的银票,说道:“你猜我给他看的是什么病?”
“不......猜不到!”丑妞诚实地摇头,我故作了然地揭开问号,“不举!”
仅两个字,就彻底击碎了一个天神般的男人在丑妞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在丑妞比刚才还要惊讶的脸孔中,我笑得分外开心。
我这不是残忍,我这是良药苦口。世界是现实的,不该你肖望的,连想都不要想。我的前身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香消玉殒。
忽然想明白这个道理后,我往家奔的步子越发拉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