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怒火混杂一起，我疼得差点喘不过气。

冷静下来后，我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

“你就是个***，沈岸，我真是瞎了眼！”

他眸光阴冷，上前逼近我。

但柳妍喊了声心疼，他又立刻跑进了病房。

我觉得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就打算去医院复诊去。

到检验科门口时，竟然看到了熟人。

他也看到了我。

我的竹马，裴怀。

自从五年前出国后，就没再看见过他。

“好久不见啊，没想到我这刚回来就碰见老熟人了。”

裴怀热情地朝我伸出手，我笑着回握。

“这次回来还走吗？”

他摇头后，双眸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不走了。”

原以为我和他的交集到此为止，却没想到我排队检查时他又站在我的身边：“我记得你小时候最怕抽血了，总哭鼻子。

怎么现在不怕了？”

不，还是怕的。

小时候父母吵架离婚，母亲为了引起父亲注意。

故意在体检时让护士多扎我，从那之后就成了我的阴影。

那天抽血时，我提醒了沈岸一定要来。

他明明答应我，却还是爽约了。

可这一次，秦怀却做到了。

“谢谢！”

我刚要冲他道谢，却被突兀的声音打断了。

“岸哥哥，看来心月姐姐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关心呢。

亏你这么着急跑过来找她解释，人家身边已经有人陪了呢。”

沈岸脸色黑如碳，不分场合地质问我：“楼心月，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就这么一会，就***难耐忍不了是吧？”

我觉得有些好笑，他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呢。

又什么时候记得是我的男朋友！

我抬眼对视上他，一字一句强调道：“沈岸，你这样让我很丢脸。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我跟你已经分手了！”

他冷笑了一声，嘲讽地说：“分手？

你真愿意和我分手？

楼心月，每次都拿分手威胁，你不觉得可笑吗？

赌气的话说多了，成了真，你小心后悔莫及了。”

“不后悔！”

我认真地看着他。

沈岸双眼充血，以为我又跟以前闹脾气一样，抓起柳妍的手转身离开。

可这一次我连转身回头都没有，更不必说去追。

以往沈岸生气，我肯定会先去哄好他。

在他面前，我是没有生气的权利的。

这几年来，我也累了。

现在这样，挺好的。

7、检验结果出来后，我忍不住捂着眼睛落泪。

听着医生嘴里吐出的“一切正常”四个字，我快要幸福到眩晕。

我不仅能活着，还能健康地活着。

这种喜悦我迫不及待想要人和我一起分享。

我看着身边的裴怀：“喝一杯，就当我为你准备的接风宴？”

他笑着答应，但是是请我去他家吃饭，他打算自己做。

酱香猪蹄、加辣的拆骨肉、茴香丸子……全都是我爱吃的菜。

许是看出我眼里的好奇，裴怀笑着解释：“我问过阿姨了，她说你爱吃这些……”鼻子酸涩。

滞留的委屈一股脑如洪水般涌入。

沈岸不吃辣、不吃味重的菜。

这几年里我只有馋了自己偷偷去吃自己爱吃的。

而习惯了享受了我退让的人，却从未主动问过我爱吃什么。

爱到盲目的是我，受委屈的也该是我。

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看出我难过的裴怀什么话都没问，只是默默给我夹菜。

吃过饭后，我婉拒了他送我的好意。

而是叫了辆货拉拉，打算将留在沈岸那里的东西搬走。

推门而入时，被灰尘呛出了眼泪。

我没在这家多少天，沈岸就有多少天没回来。

家里还是吵架当天的模样。

桌上做的满满当当的菜已经发霉。

地上是摔碎的碗，和锅。

那天是三周年恋爱纪念日。

沈岸再次以加班忙为借口不回家。

我打电话过去质问他时，却是柳妍娇羞地接了电话。

“你找岸哥啊，他正在给我做饭呢，估计有点忙没时间啊。”

电话挂断的嘟声响了许久，我都没回过神。

第二天我全身无力倒垃圾时晕倒，是邻居好心送我进了医院。

医生问我家人呢，我张着嘴说不出。

沈岸开公司的第二年，明明开的很好迟迟不给我名分。

家里人气我丢脸跟我断了关系。

说永远陪我的沈岸却连电话都没接。

现在想想，我的爱意是从无数个这样的瞬间减退的。

然后累积到一定程度，就没了。

8、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却发现也不过小小的一箱。

销毁掉有关自己的痕迹后，我去了去世的爷爷给我买的小公寓。

收拾好时，天色已经有了鱼肚白。

睡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我难得做了好梦。

梦到了曾经的自己。

冰岛看雪、沙漠逐日、海岛游泳……肆意又快乐。

醒来时，阳光从窗户铺洒在我的枕头上。

迎着阳光，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岁月正好。

黄董的电话也来的正好。

那天听到沈岸的谋划的我，瞬间改变了主意，打给了公司第二大股东黄鸣。

公司里他的股份是41%，沈岸的是49%。

如今他买下我的10%的话，会一举成为公司最大的股东。

至于沈岸会面临什么就不是我会考虑的了。

他约我的地方是私人会所，私密性好。

我路过一包厢时，里面的正热闹，似乎在给人过生日。

“亲一个，亲一个，……”我正想感叹年轻真好，黄董意味深长道：“楼董，我真替你不值啊。

谁不知道沈岸最穷时候是你陪在他身边啊，现在他富有了就使劲给别的女人花钱啊！”

“听说啊，他们今天吃的海鲜可是直接空运过来的，奢侈得很呢。”

我笑了笑，“黄董，您不用故意试探了。

我的转让股份和沈岸没关系，不是阴谋。

我和他分了手，单纯就是想卖股份了。”

黄董听完，笑容更为真诚了。

签下股份后，他热情地送我出门。

却不想在门口刚好撞见沈岸，柳妍一大堆人。

他们见到我，以为我是不请自来，各个脸上都满含鄙夷：“又来了，楼心月，你能不能别这么厚脸皮，我们这里真的不欢迎你！”

“是啊，妍妍和阿岸青梅竹马，你为什么要强行插一脚呢！”

“我告诉你，阿岸要不是为了能东山再起，他哪里会喜欢你！”

和从前的羞辱流程一样，只不过以前是暗着来，这次是明着来。

沈岸的脸色越来越黑，观察他的人说的话越来越没下限。

捕捉到柳妍的幸灾乐祸，我只觉得疲惫。

又不是小孩子了，总来这一招很没意思的。

以前是因为喜欢，所以忍让；现在是无所谓，所以不在乎。

“够了！”

沈岸暴躁地打断：“你们不要太过分，是我邀请她的！”

现场因为这话一片寂静。

他们没想到沈岸会给我找台阶。

我倒也没其他反应，只是和黄董继续往楼下走。

只是沈岸在扫到我手上的股权协议转让时，失了分寸。

就连声音都夹杂着轻微的颤意：“楼心月，你把股份卖了？”

我停下来冷淡地给了他个回应：“对。”

9、他的双眼逐渐充血，红得跟个樱桃一样质问我：“你明明知道公司对我意味着什么，你宁愿卖给他都不愿意卖给我，楼心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柳妍心疼地挽着他的手，帮着说：“是啊，姐姐，你不心疼岸哥，我好心疼呢，你这么做真的不太地道了。

如果是因为我，我跟你道歉，你把股份还给岸哥好吗？”

噗通两声，柳妍跪下后，抓着我的裤脚：“只要你消气，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高高扬起的巴掌打懵了。

声音清脆又响亮，落在柳妍脸上成了5个手指印。

“柳妍，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一次次在我面前演戏，以为我真的怕了你吗？”

***酸涩的手，我看向沈岸：“那天的事你都忘记了？

你当时不是计划着怎么等我死后怎么把我的心脏给柳妍。”

沈岸没想到我把这件事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他的脸色一寸寸退成了毫无血色的白，还在强词夺理，看着众人解释道：“楼心月本来不是签了***捐赠吗？

捐给妍妍和别人有什么区别呢，这也是救人一条命啊。”

我讽刺地看着他：“所以你这是你让别人劝我放弃治疗，让我早早死掉的原因？

沈岸，在我被确诊胰腺癌的时候，你有想过怎么让我继续活吗？

你有问过我对生的渴望吗？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剥夺我生的希望？”

沈岸恐惧地颤抖着：“你都听到了……心月，那天你都听到了……是啊……我要是不听到……又怎么会知道，我曾用尽一切力气去爱的人，在我得病后，没有关怀，没有探望，只想着得到我的***呢？”

沈岸已经站不稳，声音都在发颤：“我问过了，你的是胰腺癌，化疗只会受罪，不如轻轻松松死。

心月，你这么善良，这一世过得这么好。

妍妍跟你不一样，她因为心脏所以没有肆意生活过？

她小时候救过我的命，我只是想物尽其用，有什么错呢？”

我打断了她：“她的一切不是我造成的，你不必道德绑架我。

我在乎的不过是你的态度而已。

可你的所作所为早已做出了选择。”

“现在的一切最大的错在于我，是我眼瞎，看上了你。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向你伸出那只手。”

和他擦肩而过时，沈岸紧紧抓着我的手，哀求道：“心月，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定在原地看着他：“你能永远不管柳妍？”

沈岸像是要证明一切一般，掰开了柳妍的手：“我能，我只是把她当做妹妹。”

我沉默着故意没回应。

下一秒，柳妍故技重施捂着心脏喊疼。

众人慌乱，其中沈岸的好兄弟余清大喊：“沈岸，愣着做什么，妍妍晕倒了。”

他立刻不带犹豫地转身抱起了柳妍。

“沈岸，我把这当作你的回答了。

后会无期。”

他的脚步停滞不动。

我继续提醒道：“也许你该问问医生，她是不是真的得了心脏病。

哪个得了病人能吃海鲜，嘴唇粉白，声音中气十足，这真是少见啊。”

黄董附和着说：“也许是两小情侣的小情趣呢。”

我和他心照不宣地脱离了混乱的人群。

走出会所后，我朝黄董伸出了手：“祝你得偿所愿。”

10、沈岸和黄遇本是志同道合的兄弟。

但随着公司的发展，两人的理念越来越不一样。

到现在已经势如水火了，我的股份转账能更好地帮助他大刀阔斧地改革。

而卖了股份的我也浑身轻松。

不仅得了一笔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还能借着这笔钱离开这里，继续我少时的梦想，完成全球旅行。

离开那天，天空下了大雨。

关上大门时，沈岸失魂落魄地在屋檐下等我。

我和他相距不到100米。

他在雨中一步步朝我走过来。

泥水溅湿了他的皮鞋，裤脚、碎发、狭长的眼角……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两年前的两年之前大雨之中朝我奔来的男人。

他抱着我说：“心月，我只有你了，再等等我好吧，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的。”

他还是和那时一样的样貌，却没有心动的感觉。

原来，我一直念念不忘的不过是当时的他。

他单膝跪地，打开了戒指盒：“我不知道戒指被柳妍拿走了，那天我想跟你解释的，这枚戒指一直都是为你准备的。”

他哽咽道：“我带她去吃饭那天，是她向我求婚，我没答应。

心月，我心中的新娘从始至终都是你一个。

医院那天，我也拒绝她了。”

“是我，是我太想两全其美了。

我没想着要你的命，我只是想这样哄好柳妍。

再好好陪你度过最后的日子。

那天的话也不是你听到那个意思。

我是不想你化疗，你那么爱美，我……”我往后退了一步，指着他来时留下的脚印说：“没意义了，沈岸。

就像这些脚印会被雨水冲刷干净一样，你的那些痕迹也会一遍又一遍被我心里的雨水冲刷，到最后什么都不会留下，直到在我心里变成一个陌生人。

我们会像每天在路口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般，送彼此回归于人海。”

沈岸不甘地咆哮：“我不要，心月。

你明明原谅了我那么多次，为什么就不能再原谅我一次。

不是你说的，你永远不离开我的吗？

你为什么不多给我点时间，为什么不听我的解释，为什么……为什么让我一个人！”

我蹲下身，平视着他：“辜负真心的人吞一千根针。

你负了我，就该一辈子活在愧疚你。

是你，弄丢了我。”

“我不是玩偶，和你的家也不是宾馆。

不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

有些人，你不珍惜，就错过了。”

他红着眼紧紧抓着我的手，“我知道我错了……你……”回应他的是无声的沉默，他的手被我一支一支掰开。

“如果有那么多的如果，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错过了。”

说完后，我便坐上了去机场的车。

身后的沈岸跟疯了一样在追。

可这一次我不会心软，更不会为他停下。

11、到达阿马尔菲海岸时，我在蔚蓝的海边迟迟没挪开眼。

海水拍打在脸上，我仿佛嗅到了海盐的味道。

天地辽阔，置身于此，仿佛一切都是渺小的。

哪怕是我眼角流出的泪，在它面前也不过是最小的海。

此时此刻，我才明白什么叫活在当下。

“很久以前，这里是以航海业为主的国家。

金秋时节，这里的果园将是黄澄澄的一片，要待到秋天吗？”

熟悉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时，我瞪大了眼睛看向突然出现的裴怀。

他对我耸肩微笑，“你发的朋友圈忘记***我了和阿姨叔叔了。

她们都知道你的事了，因为担心，想让我来看看。”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自己也想来的。

心月，我从未想过，你会在我回来前喜欢上别的人，等我发现时，一切都晚了。”

他的话如一颗***，震得我说不出话来。

这种心思，我从未发现过。

震惊过后，是长久的尴尬。

我讪笑地说：“怀哥，我刚经历一段失败的感情。

没有心思接受新的感情，更多的想专注于自己。”

裴怀点头，“我知道的，只要你不推开我就好了。

奋斗这么多年，我也想好好度个假了。”

他温柔的笑意打破了我的尴尬。

既然这样，多个旅游的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

12、在这的每一天，我都无比惬意。

闲暇时间和裴怀去看海，坐渔船出海赶海。

早上看日出，暖电影的光晕染在水平面；傍晚看日落，我和裴怀踩着彼此的影子回家。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晃眼到了秋天。

我们被邀请去了邻居家的果园，黄澄澄的柠檬、金灿灿的葡萄。

裴怀非常自然地摘了一个喂到我嘴里。

我们背着个小框，边笑边采摘。

这样的快乐在见到不速之客沈岸时，被破坏地一干二净。

此时的他痩得不成样子，风衣大的被风吹得鼓起来。

就连声音都沙哑地似粗砾：“好久不见，心月，你还好吗？”

“很好，如果你能不不来的话，我会更好。”

我皱眉看向他：“沈岸，你能别出现在我面前吗？”

他眼神炽热地看着我：“你走的那天，我就查清了，柳妍一直在骗我，我也跟她断绝关系了。

也知道你的病是误诊。

这么多天我以为我能忘记你好好生活，可是我发现我比想象之中还要爱你。”

“心月，是我大错特错，我回想起自己这些天做的事，觉得自己猪狗不如。

我一直没勇气见你。

可是，我……我太想你了……我真的忍不住……”他跟变戏法一样拿出了厨师证：“以后不用你做饭了，我顿顿煮你喜欢吃的。

我看见了你那天煮的饭菜了，心月，我……不用了，我会煮给他吃的。”

裴怀将我揽在怀里，坚定地说：“好的前任就跟死了一样。

沈岸，你要是有点脸，就不该一而再再二三打扰他。

心月不是个物品，她已经跟你表达过自己的想法，你就不该再来烦她！”

沈岸身体跟泄了气一般，猛地瘫坐在地上。

他发出了如野兽一般的哀鸣：“我得胃癌了，所剩的日子不多了。

就不能陪我最后一程吧。”

我牵过裴怀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记得不要做化疗，容易更痛。

如果可以的话，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早死！”

这话跟一根利剑一般刺入他的胸膛，沈岸又哭又笑：“原来，原来听到这种话是这么痛啊！

原来是这么难受啊，心月啊，这一刻我真的知道了，是我活该啊。”

他跌跌撞撞地走开了。

我刚想抽开手，却被裴怀紧紧回握住了。

“心月，既然牵上了，就别松开了吧。”

13、沈岸病危是在10月，柳妍多次联系我想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但都被我拒绝了。

她和她的朋友都在骂我绝情，特别是余清追着我骂。

但我都没放在心上。

彼时我和裴怀正计划着去下一站：普罗旺斯。

到达阿维尼翁时，我和裴怀去了教皇宫，古老的城墙讲述着远古的故事。

在这，裴怀想我说出了爱的誓言。

“我们共享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我知道他未说出口的那句：“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诗，也是我最渴望的婚礼誓言。

时隔半年，我又流泪。

只不过这一次是幸福的眼泪。

去往泉水小镇时，柳妍特意发信息给我说沈岸已走。

他走前说的最后一句是：“对不起，来生再见。”

我看完默默删除了短信。

来生，我不愿意再见他。

后来，她又求我去参加沈岸的葬礼。

但我始终没回。

我是不会去的。

我这人一向执拗，爱的时候用力去爱，不爱的时候绝不会拖泥带水。

就这样，和裴怀又旅游了半年。

他在雪山之下向我求婚了。

不是鸽子蛋的钻戒，也不是什么奢侈品牌。

是他敲出来的银戒指。

他说：“以后的每个戒指，都由我来做。”

怕我觉得太廉价，他又偷偷给我转了一笔钱让我买首饰。

我觉得有些可爱。

婚礼定在了情人节，双方父母满意地寒暄。

他又在众人面前背了一遍对我的誓词。

我们相拥那刻，裴怀激动地抱着我：“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你了。”

“谢谢你，心月，给了我爱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