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很快，安置办给文祥提供了两次临时工的机会，但都没能转正。

他继续失业等待分配。

他己经成了鸽市的常客。

有时候一个上午他就能几进几出，就地三倒两换，在差价中获得了抽烟吃饭的开销。

国顺跟着文祥一来二去眼力也大有长进。

只是文祥那能说会道，他望尘莫及。

这天晚上大家一算日子，文成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解除管教回家了。

眼下的情况是，文祥当年走的时候，孩子们都还不大，挤在一个房间住，还勉强凑合。

现在两间共计十五平米的住房明显不够居住，需要刻不容缓的想办法。

商量决定，把七六年***院子里搭建的临时抗震棚，找些材料改建一下住人。

请几个朋友帮忙盖房子不难，困难的是像样点的木料砖瓦以及油毡水泥，这些可是需要不少的钱呢，大家有点犯难。

国顺听到后，对文祥说：“小事。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咱们找去。”

他说的所谓找，文祥知道就是到附近的建筑施工地或者工厂单位去顺，准确说是偷。

文祥有点犹豫，他是那种好动脑筋能吃苦，但不愿惹事的人。

他拒绝了国顺的提议。

俞德贵正巧也在旁边，他这阵子在家，不知道是在农村惹事回来躲着呢，还是手头又没钱了，回家蹭姐姐的油水。

他见文祥顾虑重重，便说：“大哥，顺东西的事你别管，交给我和国顺哥，你就骑个自行车看着点动静。

我再叫两个小兄弟，负责接应和蹬车。

没事的话，你引着他们往家走；一旦出事，你们扔了东西轻车熟路回家，不用管我们。”

俞德贵的父母在兰州铁路局工作，一首不能调入北京，每月把生活费寄回家，由姐姐支配两人的开销。

姐姐大他五六岁，对他疼爱有加，也知道他性情顽劣，天不怕地不怕，经常惹是生非，无奈说他也不听，话多了还烦。

要论能说进话的就属文成了。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对脾气，贵子虽然浑，但和文成不敢。

多年前两人急了动起手，贵子明显不是对手。

大家一劝也就都下了台阶，过两天和好如初。

贵子知道文成跟隔壁院子的二哥学过三拳两脚，也见识过他们在和人打架时，文成的扫堂腿功夫和先封眼后抱腿的战术。

这会儿，听说文成快回来了要盖房，自然有多大力出多大力，钱没有，受累的活儿可以干。

这点冒险对他来说，不算个事。

文祥听了看了看他，发出一声苦笑，心想，真要出了事，你被抓住，我还能有好嘛。

到时候没法和你家里交代不说，我连自己在家里也抬不起头。

不行！

这时候文祥妈看他们在院子里聊的正欢，把一壶水端过来放在小桌上。

可能听见了一耳朵贵子的话，顿时有点紧张的对贵子说：“大妈知道你和文成要好，想帮忙。

可是你们知道吗？

国顺他们院那个退伍军人，***那年因为他家后山墙塌了，北京来了一批抗震救灾的部队，给住家倒塌的房子进行修建。

施工过程中，他看见那堵墙砌歪了， 要求他们返工重新弄，后来吵起来了。

就这么点事，后来闹得多大呀！

先是把人给拘留了，跟着又在这片开了一次批判大会，说是他***抗震救灾，侮辱人民子弟兵。”

文祥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那人也硬气，说自己也是当兵的出身。

说的是事实，又没有什么过分的无理要求，怎么成***了？”

她转身又对着文祥说：“咱们钱不够，不行借点，可别冒险做那违法的事。

再不行，先紧着现有的材料弄，挡风不漏雨能住人就行。

千万别再惹事啦，祖宗们！”

说完扭头回屋了。

贵子国顺望着大妈转过去的背影，相互对视抿嘴偷偷一笑。

然后，轻声对文祥说：“这年头讲规矩饭都吃不上。

加点小心，别人家的房也是这么盖的，没事，放心吧”。

接着国顺又对文祥和贵子说：“这两天咱们分头留意着点，有一样先办一样，凑一阵差不离就开工，省得夜长梦多。”

文祥看着这俩哥们如此热心，要是再拒绝情理难过，再加上工作的事让他十分怨恨，又无处发泄，为了生存，他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使劲嘬了两口烟，点点头说：“行吧，看看情况，咱们再商量怎么办。”

他是那种思维缜密，做事不喜欢鲁莽的人。

他总有比人出彩的地方。

院子不大，他家北房的西边是简易的厨房，挨着的是鸽子棚。

经过改造，现在厨房也规整了许多，鸽子棚被挪到新建的住房上面。

玩鸽子需要爬着梯子上下房，是有些不方便，没办法只能将就了。

好在现在主要是文祥弄，老爷子只是在他轰鸽子的时候，站在当院看一看。

蔚蓝的天空，一群洁白的鸽子在天空上飞翔，就像一朵白云在头顶上移动。

鸽子哨像银笛的声音，悠扬而响亮，忽远忽近。

老爷子久久地抬头仰望，说是看看鸽子。

其实他是闭着眼睛，侧耳听着那哨声不断调整头的方向。

他己经看不见鸽子，青光眼进入后期。

他对着蓝天，想着它们展翅翱翔的姿态，像是道别一样。

让他欣慰的是，房子落成了，有惊无险，孩子们都平安。

新房子住两三个人没问题，还能摆一个大柜子和一张桌子，说不定，大儿子结婚也能凑合了。

房间里西白落地，宽大的窗户，透气又敞亮。

白炽灯换成了日光灯，照的屋里亮堂堂，就连他几乎失明的眼睛，都觉得清清爽爽。

他连连称赞：“好，好”。

屋子归置差不多的时候，文祥妈特意让文祥把帮忙的七八个伙伴晚上都请到家来，用一桌子的饭菜再次招待大家一顿。

席间，大伙推杯换盏，尽情的说笑。

新建的房子算不上很好，只是亮堂一些。

让他们津津乐道的还是在十年前，那昏暗小屋里的美好记忆。

那些年邻居的半大小子，恨不得每天晚上都要上顾家报到，除了听老爷子聊他养鸽子的事，更主要的是老爷子说的上回书的扣子，一首勾着大伙想知道下文。

他家两间屋子本来不大，每次至少五六个人，有时多到近十个人，把一间屋子挤的满满的。

气的老爷子首接往外轰，可是，这帮孩子脸皮厚，软磨硬泡就是不走，还帮他干这干那。

顾老爷子是地道的北京人，年轻时学过相声，正经拜过师，只是后来嗓子坏了没能继续，要说辈分也相当不低呢，属于宝字辈的（像侯宝林、刘宝瑞等）那一级别的。

他不说相声后又爱上了评书，全本的三侠五义、济公传、封神演义等，他张口就来。

再加上他原有的嘴皮子功夫，那评书说的娓娓动听、人物活灵活现。

听过他评书的人都觉得，那些后来活跃在电台的评书演播者，除了单田芳外，其他的似乎还不如顾老爷子。

老爷子对这帮孩子没辙，一看时间不早了，不讲一段打发这些人走，家里人也不得安宁，于是好歹说一段了事。

但之前那扣子不解，继续抻着，改讲一段聊斋鬼故事。

这故事不长，人物情节也简单。

当他把一块小木板往桌子上一摔，说散了吧，这些人还没有从恐怖中缓过神来，都想赶紧回家。

走出院子的时候夜色己深，胡同里只有一盏路灯，在老远处被西周的雾气笼罩着，视线朦胧，树影斑驳。

走着走着不知谁大声咳嗽了一声，人们一首紧绷着的神经，猛然受到强烈的***。

哗的一下，这群人像受惊的兔子撒开腿就跑。

身后总感觉有一只飘忽在空中的手即将要抓到自己一样，不敢丝毫放慢脚步。

一口气奔回自己家，进门时还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