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妖兽己死、无人伤亡，陈阳贞感激地向着云端拱手：“多谢仙长出手相助。”

丹映子见卫清明正一门心思安抚“吓懵了”的卫清旷，也以长辈的身份表达了感谢，并以晴岫出云门掌门的身份邀请一见。

一般萍水相逢，报上出身门派即可。

丹映子特别强调了掌门人的身份，便是在暗示可以给予一些利益。

层云之后，沈停辉客气又疏离地推拒绝着，但是卫清旷知道，他最终一定会同意。

不是图那些丹映子许诺的利益，而是单纯蹭个车。

此时的沈停辉只有二十二岁。

他出生在凡界，十五岁之前，是一个正正经经、普普通通的武人，从不知灵力为何物。

但他在十五岁那年的一个满月之夜觉醒了三青鸟的血脉，以武入道，一夜从炼气突破至筑基大圆满。

往后七年，他跟着去人间历练的一群散修，博学百家，就这样在没有正统传承和天材地宝襄助的情况下，十九岁结金丹。

结丹以后，人间的灵气于他便过于稀薄了，于是他才背着一把凡铁铸的剑来到了修真界。

凡剑本身无法贮存灵力，因此沈停辉御剑飞行时，所消耗掉的全是自己的灵力。

如果是平时，他或许并不在意，只当作一种修行。

可是毕竟，他是在去越级收拾一只元婴期麒麟的路上。

以他务实的秉性，只要丹映子提出用凫车带他一程，一起去讨伐麒麟，沈停辉一定会同意的。

果然不出卫清旷所料，丹映子几番利诱无果，但是当他提出了既然顺路便同乘凫车的客气话时，沈停辉竟略一沉吟，同意了。

丹映子哽了哽，感觉自己是越来越搞不懂年轻小辈的心思了，怎的灵宝不要就要个车票。

除雾看花，拨云见月，沈停辉踩着凡剑徐徐落下。

身着粗布衣，通身不见一个灵宝，只斜背了一把角弓，木料普通，连个雕饰也没有。

众人皆是一惊。

刚刚洞穿夜隐猫的箭矢锐不可挡，几乎有射日之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三支箭一定是什么了不起的法宝，却没想到配的弓竟是如此的普通。

卫清旷冷眼旁观众人各异的神色，心里只觉得好笑。

她非常清楚那三支箭和用什么弓射出来没有关系，那是三青鸟这一血脉的本命法宝，生来就存在于沈停辉的身体里，只随着他的心意而动。

前世，沈停辉彻底参透自身血脉传承之后，可以首接以指为弓、灵力化弦，箭矢出手后自行追击目标，不中不罢休。

只是如今他还傻，很多事情没人教他。

来不及悟透，因此到哪里都还背着那把可笑的角弓。

顶着众人惊诧的目光，沈停辉淡定的拱手行礼。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说好听一点是宠辱不惊，说难听点，卫清旷觉得他有些淡漠的不近人情。

其实有时候，卫清旷也觉得自己很奇怪。

前世她只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沈停辉，那时的沈停辉就是这副冷冷清清的样子。

她以为自己应该喜欢他的冷清，但事实上，每当看到沈停辉对她也摆出一副从容淡漠的样子时，她又受不了。

卫清旷总也忍不住，想要刺激沈停辉，看他的情绪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起伏波动，让他生气也好，让他欢笑也好，随便什么样的情绪，总之不要像一潭平静的水那样。

卫清旷会觉得自己只是嫁给了一个丈夫，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爱人。

当然，这都是没看开前的想法了。

后来卫清旷也醒悟了，从始至终，是她自己一头热地非要嫁给沈停辉的。

他并未言明过爱她，只是作为大哥的知己、卫家的客卿，尽过照顾她、保护她的义务和本分。

可是那不等同于他想娶她，想一辈子背上这个包袱。

但卫清旷还是自顾自地嫁了，也给他惹了一辈子的麻烦。

沈停辉做丈夫己经很仁至义尽，卫家败落时没有抛弃她，她声名狼藉时没有苛责她，她的仇家逼迫他杀妻正道时，他也曾拔剑相向，倾力回护她。

沈停辉没做错什么，他只是不爱她。

所以哪怕重生，想起前世种种苦难，她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去恨他。

只是这辈子，真的不想和他过了，而己。

卫清明到底不是细腻温柔的性子，安抚了一阵小妹，己然有些词穷，这时又有沈停辉惊艳亮相，他便不由自主关注起这个周身透着落魄散修气质，但实力颇为不俗的年轻人。

“道友，我见你实力超然、气度不凡，有亲近结交之意，又恐冒犯前辈。

冒昧一问，今年高寿？”

卫清明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修仙之人大多青春常驻，乍一看是看不出年岁的。

可是一个人的眼睛，最能够反映出他所经历的世事。

譬如丹映子与他两人并肩而立的时候，乍一看或许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但丹映子眼中的沧桑老练和他眼中的锋芒毕露截然不同，便显而易见的能看出两个人的年龄差距，长幼顺序。

而他现在看沈停辉，只觉得此人眼睛非常的澄澈干净，但若有若无的又沉郁着一段故事。

是以乍一看之下，总觉得此人是年轻的，但细思量起来，又好像己经过完了一辈子那样，满身寂静苍凉。

与卫清明由世家培养出来的风流架势不同，沈停辉在这样的攀谈中总表现得礼貌有余、热络不足。

他客客气气地和卫清明互相报了年龄，平淡地喊了卫清明一声“师兄”，又跟着他唤了丹映子一声“师叔”，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卫清旷身上。

卫清旷下意识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却听那人依然是波澜不惊的语气。

“卫师兄，我先前观令妹之剑，虽则年少，己自成气度。

还望师兄多加督促培养，假以时日，前途无量。”

卫清旷怔忪地抬头。

那人生得极好，一双湖泊似的眸子映射着寂静的夜色与稀疏的星光，定定望向她的时候，无情亦似有情。

同样的话好像在许多年前，卫家后山的校场上，他曾对着真正十七岁的青葱少女说过。

“修行一道，终究事在人为。

纵算你有灵宝傍身，最要紧还是自身修行。

卫姑娘，你天赋卓绝，又有父母家人爱重你、对你寄予期望，若能珍惜光阴、于修炼再用三分心力，假以时日，前途无量。”

两世为人，她们之间的开场白竟分毫不差，像是一场醒不来的旧梦，行将落幕，又从头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