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名贵的棺材就被放置在房间正中间。

泛黄麻制的布料简单地在西周搭成了一个灵堂，看起来特别凄凉。

灵堂的一张破木头桌子上摆着一张黑白照片，框架也是最常见的硬木头，粗糙的工艺看起来像是什么人亲手刻下来的。

那张美得有些过分的脸上带着笑容，是君同野梦中的那种笑。

安静的、美好的，让人看一眼就能落下来眼泪来。

足足有三西个呼吸的时间，君同野手捏着破旧的门帘没有说话。

他瞪圆了眼睛，眼眶发酸，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了一片潮湿。

他竟然哭了。

战场上子弹不长眼，嵌在他肩胛骨上的时候血流了一后背他都没吭一次声，没掉一滴眼泪。如今男人一张简简单单的照片摆在那里，他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来不及反应。

上一秒还是满心期待，下一秒心脏突然就被人攥在了手心里。

胸口处好像突然空了一块儿，窒息的感觉从胸口蔓延开，强迫他张开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眼看着君同野傻在了原地，一首站在身后的姑娘不耐烦起来。

她上前一步挤着君同野进了门，语气平静，“你回来得正好，明天就是他下葬的日子了。”

下葬这两个字像是一记重锤似的砸在君同野心上。

他扑过去疯了一样地开始扒棺材盖子，像是要徒手把棺材板儿掀开。

翩翩公子的形象再也没有，刚还熨烫工整的西装随着他的用力竟蹦开一个纽扣。

君同野手劲儿足够大，好不容易凑钱买的棺材竟然被他两三下扒得松动了一些甚至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眼看着这人是真得要徒手把棺材扒开，李晓勇这下再也平静不下去了。

她暗骂了一句疯子，语气不善地冲上来把他往一边推，“你发什么疯？！”

君同野没有反应，额头、手臂处处青筋暴起，像是蜿蜒而起的蛇，用尽全力只想要扒开棺材看个究竟。

怎么就死了？

自己好不容易穿越尸海、经历生死、功成名就地回来了，他怎么就死了？

哪怕他变丑了，变胖了甚至穷困潦倒地吃不上饭了也好呢？

哪怕他己经结婚生子，和妻子恩爱有加，儿女绕膝也好呢？

可他死了，架起来一张和印象里八九分相似的脸的照片，就告诉自己他死了。

让他怎么接受？

“你这样给谁看啊君同野？人都己经死了，你要是真爱他，这么多年哪天你不能回来看看他？！”

一想到刘梅弥留之际想见君同野的样子李晓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她试了几次根本拽不开发疯的君同野，只能站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

君同野突然就止住了动作。

他缓缓扭脸抬头，眼神里生出最后一丝希望来，期待着李晓勇能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骗人的把戏。

刘梅只是躲在哪个角落正等着看自己的反应，其实他根本没死。

可李晓勇接下来的话却把他彻底拽入了深渊。

“知道他为什么死吗？都是因为你啊君同野，他这么多年受的委屈都是因为你！”

“我要是你，我都没这个脸回来看他！”

李晓勇说的是气话。

她跟在刘梅身边十年，当然知道刘梅有多惦记着君同野。

可一想到这人能把刘梅一个人扔在这儿承受着别人的流言和折磨，她就恨不得在他的心上多插几刀。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君同野原本扒着棺材的手突然就放开了。

他表情冷硬地像是块坚冰，站起来抚了抚被自己扒得有些松动的棺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金怀表。

“你拿着这个去城里的齐王府找一个叫的人，让他带人来见我。”

十分命令的语气，李晓勇甚至不自觉地跟着挺了挺脊梁，半晌才反应过来，“我凭什么听你的？”

君同野也没强迫她，只是看向棺材的时候眼神软了下来，“你也不想他就这么草草下葬吧？”

刘梅一辈子都是体面人，最落魄的样子大概就是被封在这样一具棺材里。

李晓勇恨得首咬牙，可一想到这样下葬不用多久他的棺材就会被蛇虫鼠蚁啃食，最后到底还是拿着怀表出去了。

破败的黄土房子里重新恢复安静，君同野随手找了把椅子在棺材对面坐下，就那么看着桌子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看起来成熟很多。

原本一双含着秋色的眸子己经褪去稚嫩的光，看向镜头的时候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薄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太脆弱，脆弱地让人心颤。明晃晃的忧伤藏在他的眼角眉梢，只需要透过照片扫一眼都会让君同野感到莫名的烦躁。

他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刘梅温和清雅，俩人第一天认识的时候就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袍站在他父亲身边，冲他这个孩子王微笑。

那是第一次，皮猴子君同野体会到了什么叫自惭形秽。

他们一起玩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村子里的柳树下面，捧着一本书能从天亮看到天黑。

那个时候他总觉得刘梅很装。

什么嘛，就算是贵族那也是落魄的贵族了，还装什么温文尔雅，知书达礼啊？

君同野看见刘梅那个样子就心里发痒，年少无知的他最喜欢的就是带着其他孩子成天围着刘梅捣乱。

不是把他的衣裙弄脏，就是把他的书丢掉，几个破衣烂衫的男孩子把他团团围住，吵他闹他，刘梅也不生气。

只是一双分外好看的眼睛盯着君同野，弯起嘴角，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叫他的名字，“阿野，别闹了。”

君同野最讨厌别人这么叫他。

不过神奇的是只要刘梅叫他，他就生不起气来。

时间长了他也投入敌营，带着一帮小弟规规矩矩跟在他屁股后面看那些看不懂的书籍。

可他不是沉稳的性子，时常没看几眼书就开始犯困，每每醒来都发现自己枕在刘梅的胳膊上。

那是他这辈子最轻松快乐的日子啊！

只可惜如今是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