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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祸躲不过

黄金彪望一眼张九月的背影,讪讪地冲余保国摇了摇头:“你儿子遗传你啊,打人有瘾,你说是不是?”

一听这话,余保国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感觉又痛又闷又憋屈。

1997 年夏日的某一天下午,身穿炼钢工人工作服的余保国推着自行车站在校园大门对面的马路上,一脸期待地望着正在放学的学校大门口。张九月走出校门,蹦跳着跑向余保国。手捧一束鲜花的黄金彪突然冲到张九月的跟前,单腿点地,动作夸张地向张九月献花。张九月望一眼推着自行车走向这边的余保国,想要绕过黄金彪,一条腿被黄金彪抓住。余保国看着眼前的情景,傻愣着站在马路中间。张九月往后抽自己的腿,抽不动,面带鼓励地望着余保国。黄金彪转头看见余保国,跳起来,一只手往张九月的怀里塞鲜花,一只手搂过张九月的脖子,伸嘴去亲她的脸。余保国丢下自行车,挥拳冲向黄金彪。

那天,黄金彪被余保国揍得鼻青脸肿,鲜花被来往的车辆碾成了泥。

傍晚的大海边,张九月抱着余保国的脖子撒娇,保国,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那一刻,余保国感觉自己的心化了,脸和嘴也被张九月亲肿了。

想到这里,余保国又是一阵郁闷,张九月,没你这么消遣人的,说你不是“鸡”,猪都不信。

见余保国在发呆,黄金彪一笑:“你还别说,动武这个毛病还真遗传。九月高中毕业那年,你去学校接九月,打了我一顿,接走了她,这事儿有吧?”

余保国“哎哎”着,感觉脸有些发烫:“那时候咱都年轻,那年我十八岁……”

“你是不是想说,你儿子也十八岁,年轻,打人不用负责。是这意思吧?”

“不是不是,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余保国较起真来,“我要是真那么想,那不成无赖了嘛。金彪,你放心,这事儿,保国我负责到底!”

“听说你很早就下岗了,现在干什么工作呢?”

“前几年打点儿零工,这不是去年朋友帮忙租了个院子嘛,给人洗车……”

黄金彪故作惊讶地推了余保国一把:“好家伙!这么接地气呀,你了不起。”

“收入也还行……你呢?”

“我就不行了。”黄金彪叹一口气,说,“大学毕业在电视台做编导,后来开了家影视公司,拍电影、电视剧啥的。这几年行业不景气,凑合干吧。”

“别犯愁,这事儿有我。”余保国的心中不觉升起一丝怜悯。

黄金彪冲余保国挑挑眉毛:“是,你有的是钱……你可拉倒吧。刚才我不是说了嘛,这事儿翻篇。说实在的,没有当初你的打,也没有我的今天。”

余保国不解地看着黄金彪,他实在是弄不明白黄金彪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跟黄金彪互相留了***号码,余保国从医院里出来,赶到杨磊家,把他喊出来,问他知道不知道余小秋去了哪里。

杨磊说他不知道,声称“我要是撒一句谎,下雨打雷劈了我”。

说来也怪,杨磊这句话刚一出口,天空就传来一阵滚雷,密集的雨滴接着落在地上。

说起来,余保国最担心的倒不是儿子不见了,他知道余小秋的“轴”脾气,前几天还因为余保国批评他早恋,跟余保国闹别扭。当余保国的那句“你要是敢借着谈恋爱这个幌子糟蹋人家小姑娘,我打断你的腿”说出口,余小秋一把掀了饭桌,撞出门去,两天以后的半夜里才回来。现在余保国最担心的是自己十天之内能不能凑齐张九月要的那二十万块钱的“赔偿款”。要是凑不齐,张九月去******,备不住余小秋还真能进去坐几年牢,这可是妥妥的伤害罪呀!

看着脚下被自己从医院拎回来的那箱奶,余保国猛抽了自己的脸一巴掌。这都啥呀,人家黄金彪两口子有的是钱,稀罕你这箱破奶?

余保国打开那箱奶,拿出一个,准备喝,想想,又放了回去。等小秋回来吧,年轻人长身体,给他留着。

有心把自己这些年给唐明清攒的八万块买房钱和给余小秋攒的两万学厨师钱拿出来先给张九月送去,余保国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做人要讲究,要“重承诺守信用”,更重要的是人生要有规划,规划好的给小舅子买房,给儿子交学费,不能随便改。余保国打定主意,先找朋友借借,以后慢慢还。

余保国在家给有限的几个朋友打电话借钱的时候,黄金彪正和张九月在家里吵吵,原因是张九月说黄金彪对儿子不上紧。

黄金彪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咋说也是黄斌先打了余小秋,才有余小秋砍黄斌的,让张九月换位思考。

张九月说她的意思是黄金彪“装好人”,要跟余保国“翻篇”,根本就不考虑儿子的感受。

黄金彪开导张九月:“余保国一个穷刷车的,能榨出几两油来?咱又不缺钱,放他一马又如何?再者说,咋说你跟余保国当年也有那么一出对吧?”

张九月被戳到了痛处,转话说她给黄斌打了无数个电话,他不接怎么办?

黄金彪说,我的窃听打糊了都,不接。微信不回,视频不接,最后关机。我有什么办法?老是埋怨我不管儿子,你以为我的心就那么大呀。

“反正我儿子被人给欺负了,你这当爹的不能不管。”

“我没不管,可是……”黄金彪强调说,“不说别的,就说余小秋砍黄斌,因为啥砍的?就没有个前因后果吗?”

“受伤的是我儿子!”

“他不去打人,哪来的受伤?咱可不是不讲理的人。”

张九月猛拍一把桌子:“砍了人,有理吗?”

黄金彪看着张九月,笑道:“按说呢,我两次被余保国打,应该记仇,可是我放下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咱可不能学余保国那么没有素质。”

张九月忿忿地一哼:“当王八素质高。”

黄金彪被张九月的这句话逗笑了:“哈,你这还给联系到动物世界去了……两码事儿。”

张九月哼一声,把头扭向了一边。

黄金彪走到张九月的身后,双手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他打我,我为啥放得下呢?因为最后我把你娶到手了。”

“你得意了,可是我呢?”

“得嘞,他打我、他儿子打我儿子,我得去打回来。”

张九月一怔,瞪着黄金彪说:“我是这么个意思吗?”

黄金彪故作认真地问:“那你啥意思?”

“不能打,可别再把他赔给咱的钱再赔给他。”

“二十万,有点多,像余保国这种城市贫民……”

张九月扭回头,愤愤地说:“我知道他拿不出来,拿不出来也得拿!穷就是理吗?这钱,我就是拿来打发要饭的,也得要!”

黄金彪笑笑,故意逗张九月:“你这是帮我出气吧?”

张九月一哼:“我是越想越来气!当初你还就是怂,是个男人,你早就该打回来的。”

黄金彪笑道:“是,当初我是想打回来的,这不是后来我把你娶来家了嘛,这比打他强。换句话说,这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张九月剜一眼黄金彪:“你少贫嘴吧。赶紧找儿子去!找着他,我带他去见余保国。”

此时的黄斌出现在杨磊家的楼下,他知道余小秋跟杨磊最要好,他怀疑余小秋藏在杨磊家。

杨磊指天发誓,说他没见着余小秋。

黄斌用***贴贴杨磊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有他的消息,马上通知我,不然你俩一起死。”

杨磊拍着胸脯答应黄斌,一旦有余小秋的下落,第一时间告诉黄斌,否则甘愿让黄斌捅死。

黄斌一走,杨磊就给余保国打电话说了黄斌拿着刀,到处找余小秋这事儿。

余保国嘴上说“黄斌这是吓唬人”,心却像压了一块石头,他担心余小秋如果真的让黄斌找到,会出大乱子。余保国相信黄斌不敢***,但他相信他敢拿刀捅余小秋。万一哪一刀捅不好,人就没了。就像东北跳广场舞的那个“夹包哥”,大腿中了一刀,人就没了一样。余保国越想越害怕,抓起门口支着的拖把,把拖把头拆下来,箭步出门,他要去找黄斌,把他***了,送去***。外面大雨倾盆,门一开,雨水瓢泼一般往门里灌。

余保国退回门里,给唐明清打电话,打不通。再打余小秋的***,余小秋的***关机。

想想这么大的雨,余小秋要是躲在哪里也不会出来,余保国放心了,走到唐桂英的遗像前,默立片刻,点上三炷香,念叨着让唐桂英保佑余小秋平安无事。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

余保国走进余小秋的房间,在床边呆立片刻,坐下,摩挲着枕头,鼻子一酸,忽然就有一种想哭出来的感觉。

枕头边,一张照片映入余保国的眼帘。

照片上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孩。余保国盯着照片看了一会,把照片反过来,看到一行字——宋文丽,我爱你。

余保国苦笑一声:“种瓜得瓜,小子随我,早熟。”

一道闪电照亮房间。余保国看到这张照片的一角有被烧过的痕迹,扫一眼床头柜上的半截蜡烛,摇摇头,把照片掖到枕头下面,走出房间。

余保国走到饭桌边,拿起半瓶白酒,嘴对嘴喝一口,想想自己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借钱给他,想哭的感觉又来了。

哭不出来,余保国更难受,抓起桌上的一瓶啤酒,用牙咬开酒瓶盖,一口干了,给唐明清打电话,问他找没找着余小秋。

唐明清在窃听那头说声“没找着”,挂断了电话。

外面传来一阵蝉鸣,清脆如笛声。这声音在余保国听来,就像夜猫子在深夜里的树林中的狞笑,听得他浑身发抖。

又喝了一瓶啤酒,余保国拨通了老酒友周立柱的窃听。

余保国想好了,再借不着钱,他就把洗车铺子盘出去,皮卡车也卖了,有多少,先给张九月多少。

让余保国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刚一开口说借钱,周立柱就往他的窃听里打了两万块钱。

余保国挂断电话,想给周立柱发个短信表示感谢,看见唐桂英从里屋走出来,在余保国的跟前站住,幽幽地看着他。

余保国看到唐桂英,浑身一颤,要去抱她,唐桂英转身抓起墙角的拖把,挥起来,直奔余保国。

门外雷声滚滚。

唐桂英突然丢下拖把,跑到门口——狂风夹杂着暴雨撞进门来,把余保国撞了个趔趄。

小说《涉嫌犯》 第三章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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