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下雨时,村里的后山都会长出好几根竹子。
那竹子粗壮无比。
被砍伐的时候,缺口处会有猩红液体流出。
村里人视若珍宝,把液体收集起来,细细品尝。
说这样延年益寿。
直到后来,我发现,那竹子是人变的。
喝了液体的村民,全都变成了竹子。
1.
饭桌上,爸妈阴沉着脸。
「整整五天没下雨…家里的竹液,只剩这一碗了。」
爸爸挠了挠脖子,上面多了几条浅绿色纹理。
就像竹子的外皮。
妈妈状态也不好,眼神呆滞,舌苔***。
「我给臭小子送去,他可是我们宋家传宗接代的小祖宗,不能有闪失。」
爸爸拿着碗,走进弟弟的卧室。
桌上唯一的鸡腿,也被他一并带走。
我低头啃着馒头,不敢表达不满。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村庄。
身为女孩。
我在家里的地位甚至不如狗。
而弟弟宋书鹏,则被父母像个皇帝一样供着。
有什么好东西,他们只给弟弟。
「死丫头片子,你能不能快点吃!」
妈妈突然拍桌子怒吼:「在装什么可怜?是不是怪我俩偏心?」
我连连摇头。
「呵。」妈妈冷笑:「过来,给我揉肩。」
「好,好的。」
我放下馒头,擦干净手。
刚靠过去,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
奇怪?妈妈喷香水了?
不等我细想,妈妈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发什么愣?是不是皮痒!」
思考被打断。
「对不起,对不起。」
我点头哈腰,顾不得疼痛,忍着憋屈给妈妈揉肩。
刚覆上她的肩膀,就发觉手感不正常。
硬。
太硬了。
妈妈是一个一百八十多斤的,苹果型身材的妇女。
上半身全是肉。
而现在,那些肉摸起来,硬邦邦的。
就像…竹子的外皮。
我担忧的开口:「妈…您有感觉身体不舒服吗?」
妈妈猛地回头:「死丫头片子,能不能盼我点好?」
爸爸从弟弟房间走出:「怎么了?」
妈妈声泪俱下:「宋忠,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刚刚咒我快点死!」
「什么?她真这么说的?」
爸爸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恐怖。
他放下空碗,拿起地上的木棍,大步向我走来。
我连连后退:「我没有…」
「还敢狡辩!」
爸爸把我堵在角落,恶狠狠地举起木棍!
2.
不等他攻击落下。
邻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宋忠,林露,快上山,要下雨了!」
爸妈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
「来了!」
爸爸扔掉木棍,拿起大桶,和妈妈冲出家门。
「嘀嗒…嘀嗒…」
外面下起了雨。
还有数不清的,急促的脚步声。
「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都别和我抢竹液!我老婆快不行了,急需竹液救命!」
村民们疯一般往山上奔跑。
地面被踏得一颤一颤。
我没来由的有些心慌。
甩了甩头,把乱糟糟的思绪甩出脑海。
起身收拾房间。
处理完家务,雨慢慢停了。
爸妈推门回家。
「这次多亏老王!我们排到了最前面,接了满满一桶!」
二人“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大碗。
爸爸脖子上的纹理缓缓消退。
***舌苔颜色也恢复正常。
违和感没了。
似乎从怪物,变回了人。
我悄悄观察二人的变化。
一不留神,和爸爸阴沉的眼神对上视线。
「你在看什么?」
他攥住木棍,起身向我走来:「谁给你的胆子直视我?」
妈妈煽风点火:「就是翅膀硬了。就该多打几顿,让她明白父亲的权威。」
我双腿直打颤。
这次…终究是难逃挨打吗?
突然,弟弟的房间传出嚎叫。
「死老头!死老太婆!小爷尿床了!赶紧滚过来处理!」
「来了!」
爸爸止住脚步。
「这次就先放你一马!」
「去给弟弟换床单!」
3.
我忍着恶心走进弟弟房间。
刚一踏入。
难闻的恶臭味扑面而来。
「怎么是你!我不要你给我换!」
床上有坨白花花的***。
其脑袋被巨大的身体衬托得,如同保龄球大小。
我小心翼翼的绕过遍地垃圾,走到床边:「弟…」
「滚!」
弟弟拿起床边的花瓶,狠狠砸过来!
我一惊,下意识躲开。
「哗啦啦…」
花瓶摔在地面,四分五裂。
「让你躲了吗?」
弟弟咬牙切齿,抬手抓住我衣领:「给小爷下跪道歉!」
我强忍着不适,挤出笑容:「弟弟,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把床单换掉…」
「我要你道歉!」
啪!
弟弟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我身子一偏,摔进地上的垃圾堆里。
「该!」
弟弟五官挤在一起,露出难看的笑:「赶紧给小爷收拾床。」
感受到地上腥臭的尿液。
我抽了抽嘴角,差点吐了出来。
我蹒跚着起身,从柜里拿出一套床单。
摸着布料,我愣了几秒。
真新啊,最新的款式。
我那个床单,还是爷爷去世后,爸爸随手扔给我的。
被我用到现在。
已经泛白干硬。
「能不能快点!」
弟弟怒吼着,抓起床上灌满水的瓶子砸向我。
咚!
躲避不及时,我被瓶子砸到脑袋。
一时间眼冒金星。
「这就来,这就来。」
我不敢耽搁,迅速的跑到弟弟面前。
床上充满了浓烈的屎尿混合味。
差点把眼泪熏出。
「…你能起来一下吗?」
弟弟太沉了,压在床上,我换不了床单。
弟弟冷哼一声:「怎么?还要我亲自下地?」
「我那金贵的腿可不是随便就能动的!」
我束手无策:「可是…」
「什么可是?你想***?」
弟弟瞬间暴怒,上半身前倾,抬手就要扇我。
但是肚子肉太多,导致他前倾的幅度近乎没有。
手臂距离我足足一米之长。
「啊!啊!」
弟弟急得口水流了一胸,撕心裂肺的大喊:「滚过来!死女人!」
「怎么了儿子?」
爸妈冲进房间。
看到床上的弟弟安然无恙,他们肉眼可见的松口气。
「你怎么还不给他换床单!」
爸爸瞪着眼睛,向我走来。
我连连摇头:「我想换,但是弟弟不起床,我换不了…」
「狡辩!我看你就是胆肥了!」
爸爸抬腿,狠狠踹向我的肚子。
我不敢躲,硬生生扛下了这一脚。
咚!
他的力气很大。
我脸色瞬间苍白,捂着肚子,晃晃悠悠的跌倒在地。
好疼…
五脏六腑仿佛碎裂一般…
「儿子别生气,我来给你换。」
妈妈看都没看我一眼。
笑盈盈的给弟弟换床单:「儿子,起来一下。」
弟弟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站到地上。
身上的肥肉如流水一般,瘫软一地。
「真棒!儿子又胖了!」
爸爸露出笑容。
妈妈眼神雪亮。
在他们眼里,弟弟越胖,越说明被照顾的好。
这样等他们老了,就能拿这件事去炫耀。
还能威胁弟弟给他们养老。
4.
给弟弟换完床单,爸妈累得直流汗。
没力气找我麻烦。
我识相的走进厨房,坐回熟悉的角落。
在这个家,我没有一席之地。
每天睡在厨房。
想上厕所,也只能去门外一公里远的茅厕。
因为妈妈说,我不配上家里的厕所。
她嫌我恶心。
……
深夜。
我靠在墙边,捂着肚子,难以入睡。
爸爸那一脚,让我疼到了现在。
「哗哗…」
不知何时,窗外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雨声很小。
这个时候,大家都陷入了熟睡。
街道很安静,没有人疯狂。
不知哪里来的兴致,我试探着推了一下大门。
「吱呀——」
轻微的一声,门开了。
爸妈忘了锁门!
我大喜,贪婪地享受新鲜空气。
人清醒不少,肚子也没那么疼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后怕。
如果被爸妈发现出了家门,我一定会挨一顿***。
我甩了甩头,准备回家。
刚要转身。
余光突然看见一个奇怪的影子。
那影子细长瘦弱,好像一个放大版的竹节虫。
它从邻居王大叔家走出。
正迈着枯瘦如柴的双腿,僵硬地向后山的方向移动。
怪物?
我眼皮一抽。
强压住狂跳的心脏,悄悄跟在竹节虫身后。
直觉告诉我,它能解开我这么多年的困惑————
关于“竹液”,与下雨后冒出的“神竹”
在此之前,父母不让我远离家门。
我活动的范围很有限。
这次,是一个机会。
如果成功了,我可能会逃出这个压抑的村庄。
失败的话,我不敢想。
5.
我跟着影子,艰难地爬到山顶。
看清四周,差点低呼出声。
全是密密麻麻的竹子。
它们平均的长度在六到八米之间。
遮天蔽日,肆意疯长。
漫山遍野,都是竹子的清香。
「咔嚓…」
影子走到竹群最前方。
倏地,从腰部横断,裂成两半。
如同巨大的种子。
落进了两旁土壤里。
「哗哗——」
与此同时,雨势加大。
雨滴铺天盖地的砸在地面。
影子的尸体疯狂变长。
没一会,就变成了两根七米左右的竹子。
不等我上前查看。
轰隆隆——
地面颤动。
村民们举着火把,眼冒金光的跑上山。
「下雨了!下雨了!」
「这次的竹液谁也别想和我抢!」
他们非常疯狂。
你推我搡,毫不相让。
我眼睁睁的,看到一个中年妇女被推下山。
妇女只来得及尖叫一声,就失去了动静。
一男子看到她惨状,竟然嘴角上扬,哈哈大笑。
「杨家婆娘没了!争夺者又少一位!」
其余人都反应也同样如此。
欢笑声弥漫在山顶。
我躲在不起眼的角落,紧抿嘴唇,心脏狂跳。
竹液到底有多大***,能让他们视人命如草芥?
村长的声音在人群最前方响起:「这次是两根。加起来应该能有三千毫升。」
「老规矩,我分一千,其余的你们处理。」
他熟练的挥舞着斧头,把竹子砍伐出一道缺口。
在火把光的照耀下。
我清晰的看见,一束红色的水流从缺口喷涌而出。
落进村长的杯子里。
将杯子装满,村长堵住缺口,心满意足地离开。
剩下的十多个人互相对视几眼。
「我先来吧。」
一名年轻男子刚要上前。
下一秒。
他身旁的中年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把刀。
「我老婆就快要不行了!这次让我先接!」
声音听起来像昨天那个门口经过的大叔。
他当时说自己老婆快不行,急需竹液救命。
我紧皱眉头,十分困惑。
什么病,需要竹液去治疗?
6.
「不行!我女儿也面临濒危!」
「扯什么呢?整的谁好像没事一样?」
人群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
几句话的功夫,演变成了肢体冲突。
现场将近二十个人,打得鸡飞狗跳。
全是拳拳到肉的打击声。
「啊!」
突然,年轻男子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你,你想杀我?」
他捂着腹部,摇摇晃晃地后退数步,跌倒在地。
众人看过去。
发现是中年男子用上了水果刀。
「都别过来!」
中年男神态癫狂,已经杀红了眼。
「我不贪心,只需要三百毫升,让我老婆恢复正常。」
「她是我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如果因为你们的耽误,她死了。
到时候,我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
被男子的威压唬住,众人止住乱斗。
眼睁睁的看着男子接完竹液离开。
看着这一幕,我心头的疑云更浓。
难道村里人,全都得了怪病,需要靠“竹液”去救命?
7.
平时爸妈不让我出门。
我对村里人的情况不太了解
如果不是今晚的兴致大发,跟着影子来到山上。
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村里发生了什么。
「这次的献祭者是谁?」
有人打破宁静。
其余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它身上的是***他爹的衣服。」
「真是可怜,他爹年轻的时候对他多好。自从瘫痪后,就沦为了阶下囚。连竹液都喝不到…变成了这副样子。」
「嘘,如果没有这群人献祭,我们早就成了同样的鬼东西,应该秉持感恩之心。」
「好了,快点分。其他人快醒了。」
众人止住交谈,纷纷拿出锅碗瓢盆。
「哗啦啦——」
冒着热气的红色液体涌进容器。
有人视若珍宝的捂在怀里,转身回了家。
有人原地“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干净。
「喝完后,又能挺七天,希望这周之内还下雨。」
他们餍足的离开。
我没有轻举妄动,原地等了一会。
果然,没过多久,其余的村民火急火燎的跑上山。
「该死!那群狗爹生的!一点没给我们留!」
「完了,完了!为什么偏偏在深夜下雨!」
几个妇女趴在地上大哭。
火把光的照亮下,我清晰的看见,她们的肤色呈诡异的浅绿色。
材质如坚硬盔甲般,反射着淡淡的火光。
就像…竹子。
脑海里冒出了这么个猜想。
我吓了一跳。
下意识串联起之前的种种怪异事件。
妈妈坚硬的肩膀,绿色舌苔。
爸爸脖子上的浅绿色纹理。
村民们对竹液疯狂的追求。
没喝到竹液,变成竹子的***的爹。
晚来的,没分到竹液的村民,说他们也要变成怪物…
推测逐渐清晰。
仿佛一道闪光,照亮了大脑。
我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
虽然竹液最开始的由来还没搞懂。
但现在的情况,是全村除了我,都喝了竹液。
并且,目前的局势,是竹液不够分。
将会有越来越多的村民变成…竹子。
8.
人群中,一道嘶哑的男声响起:
「每次都是我们这些人分不到。」
「就因为来晚了?这样子不公平!」
「这些神竹,很多曾经都是我们的家人。」
「而如今,他们的竹液,被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瓜分殆尽!」
「你们难道就不生气?不想为家人报仇?不想出一口恶气?」
人群被他煽动起情绪。
几个人挥舞着拳头:「想!怎么不想!」
「我妈妈变成竹子后,她的竹液全被那些狼心狗肺的人抢走了,我一点都没喝到!」
「我爷爷也是!」
「还有我儿子!」
男人拍拍手:「现在不是废话时间。既然想反击,我们就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哼。」男人看向四周:「以防隔墙有耳,你们靠近点。」
众人围成一圈。
男人小声嘀咕。
我一点也听不清,急得手心直冒汗。
过了五分钟,男人止住说话。
「好了,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吗?」
「了解!」
那些人眼底燃烧起复仇的***。
男人点头:「回家吧,好好休息,晚上行动。」
由于肢体硬化,村民走路很费力,互相搀扶着下山。
那个领导者姿态的男人走在队伍末尾。
行动很轻松,和正常人一样。
看着这一幕,我眼眸暗了暗。
不对劲…
这个男人,肯定不简单。
不过目前我没有太多证据去推翻这一切。
只能潜伏着,走一步看一步。
9.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我仔细清洗掉鞋底与衣服上的泥土。
直到没一点痕迹。
之后蹑手蹑脚的从冰箱拿出食材,做起早饭。
一晚上没睡觉,我却精神奕奕。
对今天晚上要发生的事,既害怕又期待。
早晨八点。
爸妈尖叫一声,从房间跑出。
「凌晨下雨了?」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爸爸狠声咒骂:「老王不道德!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真是良心吃到狗肚子里!」
妈妈上前一步,狠狠给了我一巴掌:「你干什么吃的?不知道留意一下天气?
因为你的贪睡,我们错过了一次瓜分竹液的机会!」
我低头捂着脸,保持沉默。
「罚你三天不许吃饭!」
妈妈撂下狠话。
之后盛了一大盆饭,喜笑颜开地走入弟弟的房间:「宝贝儿子,起床吃早饭了~」
「滚!死老太婆!小爷睡得正香,被你吵醒了!」
弟弟的房间响起“乒乒乓乓”的锅碗瓢盆碎裂声。
伴随着***尖叫。
不用猜,弟弟又对妈妈动手了。
爸妈宠溺他,长此以往,他真把自己当成了皇帝。
一言不合就打人。
以前弟弟瘦的时候还好,打人不疼。
现在胖得跟肉球成精一样。
挨他一巴掌,都得缓上一周半个月。
我心里暗自发笑。
明明怎么看,弟弟都不像有良心的。
爸妈还傻傻的以为,他们老了之后,弟弟能给自己养老。
这一切,完全是爸妈自作孽。
不值得心疼。
爸爸突然开口:「宋男,你在笑什么?」
我反应过来,立马压下嘴角。
可还是晚了。
「老婆,宋男笑你。」
「什么?」
妈妈正嫌有气没处撒,听到爸爸的话,立马从弟弟房间跑出。
原本精致的打扮,此刻变成了披头散发。
「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妈妈瞪着眼睛,大步上前,用力拎住我的耳朵。
「你以为你是谁?就是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赔钱货!」
耳朵仿佛被撕裂的疼痛,我连连求饶:「妈妈,其实我刚刚…」
「还敢狡辩!」
妈妈拽着我,走出家门。
来到大街,一把将我扔在路中央。
「来来来!过往的邻居都看过来!」
她呼天喊地,哭诉命运的不公。
「真是折寿!当年就不该生下她!
她现在变成了白眼狼,在我痛苦的时候嘲笑我!」
「各位,我该怎么办啊!谁收小孩,我***!」
10.
我被人群包围。
他们眼神不屑且厌恶。
「宋男妈妈,我们村的情况你也了解。」
村长站了出来。
他是个三十岁的青壮年,留着大背头,精神矍铄。
说话却老气横秋:「咱们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七天才有货车送一次物资。」
「这种环境下,想离开村庄十分困难。
你再忍忍。等她们全都成年,出水芙蓉后。
我们出钱雇一辆货车,把她们都拉了卖掉。」
「到时候,就能拿着那笔钱享福了。」
他拍了拍***肩膀:「平时给她们点吃的打发一下就行,不必在她们身上浪费过多浪费财力。也没必要因为她们生气。」
「反正,女孩,迟早是被卖的。」
打发…被卖…
词汇像尖锐的刀,在我心尖扎了数下。
真可怜啊。
因为是女孩,就活该在生下来的那一刻,低人一等。
妈妈怒气消散大半:「您真是英明!」
趁着二人交谈,我咽下委屈,仔细扫视四周环境。
这是少数能在白天出门的机会。
必须记住路线,好为将来的逃跑做准备。
看完环境,我开始观察村民的脸和身形。
试图找到昨晚那个计划起义的领头男子。
看了一圈,没有一个身形相似的。
「那就先这样,我去忙了。」
与此同时,二人交谈到达尾声。
妈妈心花怒放,怒气全消。
拽着我走回家里。
进屋之前,我注意到几道炽热的目光。
来自其它家的女孩。
她们穿着破败,身材因营养不良导致瘦小。
正躲在窗后,羡慕的看着我。
因为我出门了,还晒到太阳,呼吸到新鲜空气。
真是可悲。
一个对于正常人来说,最普通的出门。
竟然成了她们可望不可求的奢愿。
我紧抿嘴唇,攥紧拳头。
总有一天,我要带着她们,逃出这个压抑的囚笼。
11.
傍晚七点。
那群搞事的人行动了。
「宋忠,林露!有人在村头送米面粮油,还有鸡腿!」
其中一人来我家吆喝。
他看着十分面善,眼睛亮着真诚的光。
「快去吧!一会没了。」
「免费送?」爸爸有些不信:「能有这么好心?是不是下毒了?」
那人说:「哎呀,不信算了。我来也只是看你们家有福运,格外通知一声。」
「如果不想抓住这个福,我也不强求。毕竟不是我亏。」
他转身就走,十分决绝。
妈妈表情动摇:「老公,好像是真的。要不要去?」
爸爸皱眉摇头:「不去!这群人一个比一个贼!肯定是看竹液不够分,要下毒清理人!」
妈妈叹口气,似乎还想说话。
「死老头!什么鸡腿!背着小爷说什么呢!」
弟弟罕见地下了床,站在卧室的门口,流着口水,眼神放光:
「这破家一年四季吃不了几次肉!有人送东西,你们不要,我要!」
说着,他艰难地迈动粗沉的大腿,向着家门口走去。
爸爸急了,跑到弟弟面前,拦着他,不让他出门。
「听话!他们是骗人的,我们不去,好不好?」
「小爷的决定,岂能是你这死老头能干预的?」
弟弟大怒,狠狠扇了爸爸一巴掌。
爸爸身子一偏,摔倒在地。
摔的过程中,他的头重重磕到桌角。
「哎呦…」
爸爸痛苦地捂着头,低声嚎叫。
「哼。」
弟弟看都不看一眼,继续行走。
妈妈心疼的抱住爸爸:「宋男,你去跟着宋书鹏,保护好他。若是他有任何闪失,我唯你是问!」
「好的妈妈。」
终于等到这句话。
我快马加鞭的跟了上去。
好弟弟,你狗了十几年,终于做了一回“好事”。
估计爸妈永远想不到,把我放出家门,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12.
由于弟弟太胖,走两步路就休息会,耽误很多时间。
我们到达时,村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很多喜欢占小便宜的,手中的鸡腿早已吃得只剩骨头。
「起开!别挡路!」
弟弟眼冒绿光,气喘吁吁的走到摊前。
一眼就看到正中心的三个鸡腿。
他毫不客气,全都收入囊中,吃得满嘴流油。
看到他那恐怖的体重,没人敢上前制止。
鸡腿很快都进了肚。
甚至连骨头都吃了。
「嗝~」
弟弟打了个长长的饱嗝:「宋男,把米面粮油都扛起来拿回家!」
他抠了抠牙,转身就要走。
「站住!谁允许你走了?」
四周肌肤***的人笑着围了上来。
弟弟皱眉怒视,丝毫不惧:「有事?」
「当然,你吃了我们这么多鸡腿,总要留下点报酬。」
「放屁!明明是免费的!」
弟弟撸起袖子,抬手就要揍人。
下一秒。
他脸朝下倒在地面。
一动不动,如同嘎了。
「头好晕…」
其他吃了鸡腿的村民,也捂着脑袋陆续栽倒。
没一会功夫,他们就躺了一地。
「啊!」
我下意识低呼。
身后响起熟悉的男声。
「小妹妹不要怕,我们对你没恶意。」
回过头,发现男人就是凌晨那场起义的组织头目。
他留着络腮胡,身形魁梧,头发很长,扎成小辫。
「快回家吧,后面的场景不适合你们女孩子看。」
我咽口唾沫,点了点头,抬腿就跑。
跑了很远。
确定他们看不到我后,才停下。
躲在树后,紧张的观察战场。
13.
他们将肤色正常的村民五花大绑,集中放在一起。
这期间,有不少家属赶来查看亲人情况。
无一例外,都被络腮胡一行人打晕,加入被绑群体。
爸妈也在其中。
他们昏迷前,还撕心裂肺的吼叫:「伤害我们可以!不要伤害我们的儿子!」
听得我眼睛一阵发酸。
父爱,母爱。
对于我来讲,实在是,太过陌生。
很快,村里所有正常人都被绑了。
络腮胡等人搜刮起村民们的家。
翻出了很多竹液。
他们分食一部分。
「轮班按照表格来。」
络腮胡指挥:「每天至少五个人看着他们。」
这是,要干什么?
我看得一头雾水。
等了很久,他们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我蹑手蹑脚回到了家。
打开灯,橘***的光迎面而来,将房间照亮。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我感受到了温暖。
走到冰箱旁,我犹豫了一会。
还是将最里面的猪肉拿了出来。
给自己做了丰盛的晚餐。
直觉告诉我,爸妈还有弟弟,估计很快会遭遇不测。
那我还怕什么?
吃完饭,我刚要躺回厨房地面。
突然反应过来,爸妈不在,我可以睡卧室了!
激动又忐忑。
我在卧室门口犹豫很久,最终,一咬牙,踏了进去。
床好软。
原来睡觉,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我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14.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刺目的阳光打到眼睛。
我惊呼一声,猛地从床上弹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睡床!」
捂住头,愣了半天。
我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四周。
空无一人。
「…呵。」
我松了一口气。
随即自嘲。
宋男,你好可怜。
吃完早餐。
我注意街道上多了个货车。
那些女孩正一脸笑意地走进后车厢。
络腮胡男子看到我,挥了挥手。
我走过去。
他说:「收拾收拾行李,走吧,送你们出大山,好好生活,忘了这一切,再也别回来。」
我愣了愣。
看向那些被绑的村民的方向。
「我,我可以先不走吗?」
男子疑惑。
「为什么?你们不是很期待离开这里么。」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想,看到他们的报应。」
不知哪两个字刺激到了男子,他脸颊飞速泛红。
我有些害怕:「对,对不起…」
「没事。那你就留下来吧。」
男子没有多说什么,冲司机点了点头。
「呜~」
司机启动汽车。
车里的女孩们边笑边哭,紧紧抱在一起。
「哈哈哈…终于能离开这里了。」
汽车晃晃悠悠的,驶向遥远的山外。
突然,我想起来村长的一番话。
瞬间打了个寒颤。
——「…待她们全都成年,出水芙蓉后…将她们卖掉…」
我惊恐的扫了眼男人。
后者眯着眼睛,看着远去的货车,不知在想什么。
…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15.
我是村里仅存的女孩,今年十七。
一周前,络腮胡将村里“恶霸”绑了起来。
不给他们吃喝,也不给他们竹液,一直吃持续到今天。
那些恶霸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绿色的竹子,坚硬无比。
他们已经完全不能行动。
傍晚十点。
络腮胡男子点了根烟,笑眯眯地说道:「时机成熟。」
话音刚落。
天空毫无预兆的落下小雨。
恶霸们直愣愣的原地起身。
如同竹节虫一样,排着队走上山。
我紧张又期待地,跟上络腮胡一行人的步伐。
那些恶霸。
包括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就像上次***的爹一样。
从腰部横着裂成两半。
落进土壤里。
雨,瓢泼落下。
他们变成了茂密的竹林。
「太好了!几个月都不用愁竹液了!」
除了络腮胡,其他村民激动地大叫起来。
络腮胡打断众人:「忙正事要紧,先接竹液。」
那些人为首是瞻,非常听话的接完。
「都在这里了,您看看?」
他们把大桶推到络腮胡面前。
络腮胡用大勺盛了一口,放在嘴边:「嗯,还不错。」
光线太暗了,看不清他到底喝没喝。
络腮胡把勺子放回桶里:「你们分吧,我家里还有一些,暂时不需要。」
听到他的话,众人眼睛一亮。
猛地冲上来,互相争夺。
我还想再看看,络腮胡突然走上来,牵起我的手。
温柔的说道:「走吧,我们可以离开了。」
我愣住。
转念一想,爸妈弟弟已经死无全尸。
我已经了无牵挂。
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络腮胡拐卖女孩的证据,为她们报仇。
我点点头,拿着行李,跟他乘坐上村口的货车。
16.
车驶离了我生活了十七年的村庄。
有什么东西,似乎消失了。
坐在柔软的车座上,我止不住地流眼泪。
络腮***柔的替我擦拭:「别哭,没关系的。」
我扭头躲了过去。
我不需要人贩子的关心。
我看向窗外,环境越来越陌生。
从遍地树木,变成了数米高楼。
越看,我的眼睛越亮。
以前,我只能在弟弟丢弃的书里去认识世界。
现在,我能站在世界里生活。
突然,络腮胡拿出一张照片,放到我面前。
「看,这是在你之前那些离开的女孩。」
「她们现在很幸福,很开心。」
我看向照片。
里面大部分我都不认识,因为鲜少出门。
不过,我认出了其中两位。
我邻居家的女孩。
「今天就是带你去福利院的。」
络腮胡拍了拍我的肩膀:「看出你怕我,我不强求,你可以和她们团聚。」
我半信半疑的跟着他到达福利院。
刚一下车,就看到了久违的面庞。
眼泪如释重负的流了满面。
还好她们没有事。
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
17.
最终,我被络腮胡领养了。
他说我像他那个死去的女儿,第一眼就想领养我。
可是我却对他十分警觉,让他难受了好久。
我解释了当初警觉的原因,并问道:「那个村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关于你。」
络腮胡暗了暗眸子,靠在沙发里。
沉默了很久。
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
他向我讲述了一段故事。
「十几年前,我带着女儿,来到这里游玩。」
「女儿不知误食了什么山间野草。」
「半夜的时候,高烧呕吐。」
「我没有办法,想离开。」
「却发现没有车。」
「我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在怀里,***为力。」
「村民们帮我把女儿埋葬在山顶的竹林。」
「我哭红了眼,却又无可奈何。」
「当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
「第二天,埋葬了女儿尸体的地方。长出了竹子。」
「那个竹子很粗,很诡异。」
「有个村民不信邪地砍了一刀,里面喷涌出了鲜红色的血。」
「那个村民喝了一口。」
「当晚,困扰了他多年的老寒腿痊愈了。」
「人们陆续尝试,发现这竹液有奇效。能痊愈伤病,还能美颜养生。」
「村长八十多岁,硬生生靠着竹液,喝成了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可惜有一个致命的后遗症。那就是,喝过一次,如果七天内没有再喝,就会变成竹子。」
「随着喝的人越来越多,竹子开始供不应求。」
「每次下雨之时,就是村民们的疯狂之日…」
「我想把女儿的尸体带走,却被他们阻止。」
「他们怕女儿尸体不见,竹子也会消失。」
「总之,我费了很大的劲,都没能带走女儿。」
「我恨上了他们。一个报仇的想法油然而生。」
「我假装加入他们,成为喝竹液的一员。」
「之后煽动那些抢不到竹液的人情绪,让他们分成两派内斗。」
「后来就是你知道的那样。恶霸们变成了竹子。」
「剩下的人瓜分竹液。」
「可是他们不知道,我在里面下了点东西。」
说到这里,男人笑了笑,不再言语。
我却猜出来了结局。
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转移话题:“以后的日子,请多多关照啦。”
对了,再提一嘴。
他给我改名字了。
我现在随他姓。
叫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