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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芝铎高声一喊:“父亲,快看!”

谢令仪转过头去。

章梦的周围,肉眼可见的黑影,像风似的,围着她哀鸣。

谢令仪只觉一道风过,顾又笙指尖的金光***出去。

黑影被打散了些,那声音,却愈发响亮起来。

所有人都听清了那道怆天呼地的痛哭声。

章梦胆战心惊地抱住手臂,惊惶地站着。

黑影散去了些,她才终于能发出声音来。

“老爷,救救我。”

心跳地非常快,砰砰,砰砰地,章梦猛烈地喘着气。

谢令仪迈出去的步子一顿。

府医的供词,元娘子丈夫的招供,代***尸身……

证据确凿。

他原以为她只是个有些小心思的女子,却没想到,她行事竟有那般狠辣。

这三年,同床共枕,他身边睡的,是个毒妇啊。

莫怪母亲寒了心,生了怨。

“顾姑娘?”

谢令仪看向顾又笙。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叫她,不是想求情,只是……

翠衣看到章梦身边的古怪,早已吓得双膝发软。

那些壮汉,被谢令仪拽走的倒还好,其他靠近顾又笙的,竟全都面无血色,蜷缩在地上***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想到那时那把伞带来的彻骨阴寒,翠衣对着章梦身边的黑影,生起了不可言喻的惊惧。

顾又笙缓缓走到那团黑影前。

章梦有些站不住,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不放手,倔强地看着顾又笙。

黑影没有完全散去,还围在章梦的身边。

“莫道因果无人见。”

顾又笙的眼,一片漆黑,不带任何的感情。

章梦却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冰冷的,杀气。

一种被众人高高在上,围着审判的感觉。

而她,蜷缩在那里,甚至连抬头,都不敢。

不,不,她不要过那抬不了头见人的日子。

她不要。

不要!

她要做人上人,她要做官夫人!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她就自己去求!

章梦的眼神一改之前的惊慌,变得狂躁起来。

她自小聪慧,容貌姣丽,若不是出身矮人一截,以她的条件,何愁配不起世家子弟?

偏偏,偏偏父亲只是个商户,家里开着不入流的镖局,做着刀尖舔血的买卖。

十六岁那年,她与京城来的贵公子一见钟情。

原以为是涅槃重生,她终于要去到繁华地,终于不再是一个他人嗤之以鼻的商户之女。

可是她中意的男子,很快迎娶了和她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朋友长相普通,身形肥胖,且蠢笨如猪,除了有一个当官的爹,哪里都比不上自己,可是就因为这一点……

就因为她出身于官宦之家,最后,朋友嫁给了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去了京城。

出嫁前,她是官家小姐,出嫁后,她是官家夫人,多好的命。

而自己,因为与那男子走得近,被人遇见过,落了一个水性杨花的臭名。

明明她是清白之身,明明她不过是喜欢了一个人。

明明那男子,说好要来迎娶自己。

明明,她才貌两全……

却被耽误。

误了最好的年纪。

好,她便是。

她便是!

她便去做那不知廉耻的女子,她便去做那水性杨花的女子!

谢令仪是她使了不光明的手段得来的,他却只给她一个妾室的位置。

她比他的女儿们都要小啊,她把清白之身给了他啊!

凭什么,凭什么只是个妾位?

出身,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想要摆脱商户之女的名头,就那么难吗?

不服。

她不服。

她真的不服气!

章梦扯乱了自己的发髻,头上的簪子、钗子掉了一地。

她盈盈的目光,疯狂地流连在萧芝铎和谢令仪的身上。

玉树琼枝,丰神俊朗。

她喜欢的,是这样年轻的男子。

却……

谢令仪年近五十。

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

虽然五官还是看得出年轻时的俊朗,但比起一旁的萧芝铎和谢令仪……

呵。

呵。

呵呵。

章梦闭上眼,落下了泪来。

我章梦,年轻貌美,却不得不委身于这样的老头!

天道何其不公!

为了一个官夫人的名头,她的人生……

她的人生早就走歪了。

“来啊,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来了!”

章梦疯狂地挥舞着手臂,要去抓那些黑影。

“你来啊,他们都死了,轮到我了是吗?”

那些黑影无形,却寒气刺骨,她的手在其中穿梭着,起了一片片的汗毛。

章梦似是对手臂的阴冷毫无所觉,癫狂地笑着,叫着。

“来啊,杀我!”

章梦披头散发,似是疯了。

她痛苦地喊叫着,蹲下身去,抱住自己,将脸埋在了膝间。

她也有过自己的孩子,但是天不容他。

他在她肚子里刚会动的时候,就离开了。

从此,她再没了做母亲的资格。

院子里,壮汉的***声,黑影的哀嚎声,章梦的哭声……

乱作一团。

屋子里,那把黑伞动了动。

萧芝庆从伞下摇摇摆摆地走出来。

他一步一步,走到章梦的身边。

随着他的靠近,围着章梦的黑影散了开去。

萧芝庆走到章梦的身边,停下。

他一脸的惶恐不安,却还是,伸出小小的,沾着血迹的手。

他将手放在了章梦的头上。

像曾经,她安抚过自己那般,摸了摸。

柔软的暖意传来。

章梦抬起头。

眼前的孩子,稚嫩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惧怕,可是他强撑着,挤出一个笑脸。

章梦很少抱他。

她打过他,踢过他,拿***过他。

只有他生病的时候,她才会抱着他,亲着他,哄着他。

只有谢令仪在的时候,她才会爱他。

可是……

小小的孩子,勉强着露出笑容。

章梦咬着牙齿,摇着头,她哭着,说不出话。

黑影传出了更响亮的哀鸣。

风雨欲来,原本晴了一日的天,竟又飘起了雨丝。

顾又笙不知何时,撑起了那把黑伞。

她站在门口。

萧清带着大夫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混乱的场景。

萧芝铎回了神:“把这些人带下去,里面的人,带去别的院子诊治。”

他指了指那些壮汉和小巧,还有已经晕过去的翠衣。

被萧清带来的老大夫,转头就想跑,却被萧清抓着不能动弹。

老大夫活了一辈子了,见惯了生死,却还没见过这样可怖的场景。

吓死个人啊!

还以为接了个大单,没想到是送命的那种!

老大夫的脚不停地踢动着。

“放我下来,放我出去。”

萧清将他扛在肩上,叫了其他侍卫将这个院子清空。

小巧和翠衣被抬去了章梦的主屋,那些壮汉被关了起来。

院子里清静不少。

黑影安静了,章梦也安静了。

章梦还是蹲在那里,她的身前,萧芝庆站在那里,还维持着那个牵强的笑容。

章梦就那么呆呆地,看了他好久。

顾又笙望着暗沉沉的夜空。

你当如何?

如何?

呵,真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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