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径直关机,盖上毯子安睡。
不用想,我都能知道我妈会如何谩骂我。
至于沈辞会如何斥责我,我无心脑补。
当初援非,是我们共同的梦想。
他新任副院长,手里事务繁杂,我便承载着我们的梦想出发了。
他拿着戒指许诺我,等我荣耀归来之时,便是娶我之日。
可真到了这一日,他要另娶她人。
我不敢去想,他当初竭尽全力让我出国,是不是就已经存了分手的心思。
还是单纯的希望,我可以完成大爱无疆的梦想。
思绪万千,剪不断,理还乱。
过往十年恩爱,只是我一场黄粱美梦。
飞机落地,我该去往真正需要我的地方。
医疗队队长带着继续援非的同事们齐齐迎了上来:
“云初!欢迎归来!”
他们穿着白大褂,拉着横幅,捧着鲜花,一人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医疗队的面孔在这个国度的名气,不亚于明星。
不少人围过来对我们鞠躬,表示感谢。
回到熟悉的驻点,相熟的孩子们欢笑着奔跑相告。
被需要和被爱的充实感,将我空荡荡的心填满。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异国的孩童尚且感念我对他们的帮助。
我真正的家人却视我如生死仇敌。
泪不知在何时爬满面庞,队长搂着我的肩,慈眉目善同我提起初来非洲的情景。
“云初,你看,这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在缝缝补补,我们经历的每一件小事,都自有其意义。”
一同出国的小***阿桑出其不意塞了颗糖到我嘴里:
“云初姐,辜负真心的人才应该吞一万根针,而你的生活应该是甜的。”
曾经,阿桑无比艳羡我和沈辞长达十年的真挚爱情。
她扑闪着眼睛,躺在我身边幻想她的白马王子。
可惜,我的失败,打破了一个女孩对爱情的最美幻想。
阿桑古灵精怪的又端出一份甜品哄我:
“云初姐,爱情只会影响女人拔剑的速度,我们要做最美医者,接受万人景仰。”
余下的人也纷纷拿出精心准备的礼物来哄我。
亲眼目睹沈辞同白夕颜求婚到现在,我都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面对同事的殷切关爱和开解,我不再强撑坚强,任所有的委屈争先恐后往外涌。
爸爸去世后,是沈辞陪我走过最暗黑的时光。
妈妈躺在医院怒骂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时,也是沈辞陪着我一起挨骂,又贴心伺候我妈吃喝。
白夕颜像条吸血虫,一边吸我血又一边和我作对时,依然是沈辞陪我去处理她闯的祸。
出国时,我同沈辞明说:
“这两年,就当我们的考验,若你哪天不爱我了,直接提分手,我会祝福你们的。”
那时的他,好似生离死别般,抱着我哭得像个傻子,:
“云初,我这颗心永远只属于你,你尽管去追寻梦想,我帮你照顾家人,等你荣耀归来嫁给我!”
当初的誓言言犹在耳,发誓的人却已经变了心。
我以为,援非归来,我们的人生将进入下一个幸福篇章。
他却直接和我翻篇,转身同白夕颜开启了新篇章。
大哭一场,心里积压的委屈不再压抑难捱。
骨血里撕心裂肺的痛,也淡了不少。
队长带着我们到当地最大的饭店,一伙人热热闹闹,举杯欢庆我离开渣男。
酒足饭饱,突然断电。
我的惊呼声被温暖的烛光和生日快乐歌淹没。
直到此刻,我才想起,今天是我生日。
我沉浸在感动和温情里,万幸上天待我不薄。
结束狂欢,国内已是凌晨。
我躺在床上才敢把窃听打开。
这个点,沈辞恐怕***在怀,春宵一度吧。
开机后,显示沈辞给我打了上百个未接电话。
比异国恋两年,他打给我的电话都要多。
微信和***里的信息,更是在第一时间不断涌入。
我妈打不通电话,60S的语音更是不计其数。
我受不了这种轰炸,准备关机时,沈辞的电话又来了:
“云初,你终于接电话了......”
“你去哪了,我打你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我们都以为你出事差点报警了。”
“大婚之日,你玩什么失踪,都奔三的人了,到底在闹什么?”
他的质问让我只想挂电话。
“白云初,你干嘛不说话?回国这么多天,一天家都不回,是要我八抬大轿请你回来吗?”
我不太理解他此刻的怒火,意欲何为。
他妄想在本该属于我的婚礼上,把我从新娘变成伴娘,我不想被羞辱选择***,他有必要追着我不放吗?
现在故作姿态的担心我出事,是我没去当伴娘祝福他们,这场婚礼就不完整了吗?
我援非突遇阑尾炎,给他留言求安慰,一直到到痊愈也没见他担心我一丝一毫。
“沈辞,祝你们新婚快乐,不过我没兴趣当白夕颜的伴娘。”
沈辞在电话那头急得直喘气:
“云初,你大半夜胡说什么鬼话?谁让你当伴娘了?你是不是误会我了?”
“我在婚礼现场等了你一天,你都没来,你医疗队的同事,我一个也联系不上,好似你们约定好一起失联......”
他是真的很能装。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矢口否认自己***的事。
都说男人心虚的时候,会用怒火掩饰。
但我太了解他,他此刻是真的怒火中烧。
大概,是在气我的擅自***,让他和白夕颜成了笑话吧。
我翻着昔日同事发给我的婚礼***,只觉沈辞恶心无比。
他都和白夕颜携手走上红毯了,所有人也在祝福他们是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
“沈辞,只许你和白夕颜约定在我的婚礼上羞辱我,就不许我***缺席吗?”
“难道我不当小丑,你们的婚礼就不***了?”
“我如你们所愿,悄无声息离开,你不该感谢我的大度成全吗?”
我冷淡的语气让他的狂怒不已:
“云初,你要是脑子不清醒,就去看脑科医生,我准备了两年的盛大婚礼,你说***就***,到底置我于何地?”
“我知道你肯定是看到我跟夕颜求婚了,那是我们在演练,好用来给你求婚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
第一次听说求婚演练是和别的女人热吻。
实***却对正主一次都未实行。
他的矢口否认,只让我觉得恶心。
“你同她求婚时,我就在你旁边。”
“你俩旁若无人的两次热吻,我连拉丝都看得一清二楚。”
“婚纱根本不是为我定做的,上百本婚礼策划书里新娘也不是我。”
“没时间和我拍婚纱照到靠P图,却能同她在开会间隙去旅拍。”
“从来不主动联系我,却日日为她洗手作羹汤。”
“你让我出现在婚礼,只是想实现当初成为我家人的承诺,那我抽身离开送你们一场婚礼,妹夫你不该高兴吗?”
“为何非要让我把这一切都拆穿,徒留难堪呢?”
“还是你觉得,我就该配合你们演戏,来证明你们是真爱?”
7
沈辞被我一句妹夫刺到脾气软了下来:
“云初,不是这样的,求你回来好不好,你回来我给你解释。”
他想解释什么?
解释他嫌我在非洲待了两年,是个不干不净的黄脸婆了?
解释所有人帮他瞒着我暗度陈仓?
我不能回国,但他完全可以来非洲看我。
可他呢?
陪着白夕颜游遍祖国大好河山,却没有时间接我一个***,回我一句相思泪。
我忙着援非,他忙着睡我亲妹妹。
何其讽刺?
窗户纸都捅烂了,他还不忘狡辩。
他若真有心,就早该发现我的不对劲。
我爱他如痴如狂,又怎么会宁愿住酒店而不回家呢?
我在他眼里,到底是多卑贱,才会让他觉得几句解释就能把这些背叛抹去?
“云初,我错了,是夕颜她爱上我非我不嫁,不然就用死威胁我,***也这样,我不敢想象你再次丧失至亲会多痛苦,我是***无奈的!”
“你现在肯定很痛苦,你告诉我你在哪,我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我不禁嗤笑出声。
“沈辞,骗我很好玩吗?”
他若不愿意,哪个女人敢爬他床?
当初有小***蓄意***他,愣是被他骂到辞职不敢当***。
白夕颜闹***的把戏,我都看了八百回了,他竟然拿这个当借口!
翻看着网上的新闻,我才知道他如今求和挽留,不过是另有所图罢了。
“云初,我没有骗你,你没有如约出现在婚礼现场的那一刻,我就慌了,我承认我就是贪恋夕颜的青春气息,她让我看到了年轻时的你,可我心里最爱的人始终都是你!”
“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会准备盛大的求婚和婚礼,来圆你我年少时此生不渝的承诺。”
说出此生不渝时,他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相恋十年,我彻底死心后他才忆起曾经的初心。
可那颗爱他的心,已经死了。
我不会和一个轻易背叛我的男人,共度一生。
曾经我想要的东西,他如今再捧到我面前,已经毫无意义。
“沈辞,别骗自己了,曾经很相爱是真,如今不爱了也是真,你只是想利用我来挽回名声,我的爱不该成为你们伤害我的利剑。”
“云初,是我不该仗着你的爱肆无忌惮,以前都是你在追随我的脚步,这次换我来找回你!”
他的执着让我索然无味:
“你若真的愧疚,那就好好照顾我妈和我妹妹,权当替我尽孝了!”
“但我和你,余生都不必再见。”
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了他。
被最爱的人当傻子骗了两年,我以后只想向阳而生。
8
旭日东升,忙碌的工作让我无比踏实。
在又一次成功抢救一名难产的孕妇后,她抱着怀中的孩子请我赐名。
我神思一动,成了小女孩的干妈。
熟睡的小婴孩,紧紧握着我的手,嘴角的笑容融化了我的心。
在这医疗资源匮乏的地方,能救活她们母女,堪称奇迹。
这一刻,我再次为生命感动。
也为自己自豪。
援非医疗队每日穿梭在病房之间,忙碌于手术台之上,洒下的汗水和心血挽救了一个又一个生命。
而我,也在一次次救死扶伤中,重获新生。
每个病患,都对我敬爱有加。
我朴素的面庞,满身的消毒水味,是他们的定心丸。
真正爱我的人,不会因为我在贫瘠的土地行医,而觉得我是肮脏的黄脸婆。
可惜,那个和我一样心怀“医者仁心,大爱无疆”的沈辞,不光失了爱我的初心,也失了他当医生的本心。
过去两年,荣升副院长的他,日渐膨胀而找不到北。
若非有人在婚礼当天实名举报,我竟不知他带头学术造假。
医学从无捷径可走,他终究不是我印象里的少年郎了。
他同我忏悔,不过是想借用我援非的荣耀来抵消他的骂名。
只要我原谅他,他就不是负心汉陈世美。
只要我站出来替他说话,白夕颜就不是引人误入歧途的妖精。
毕竟,熟识的人,都知道我才是他沈辞的女朋友。
半个月后,本该在国内焦头烂额的人,却出现在了我诊室门口。
沈辞抱着玫瑰一言不发,就这么红着眼看我工作。
我太过忙碌,根本无暇搭理他。
一直到我忙完最后一个病人,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沈辞立马凑过来想替我揉腰。
我忙不迭按住他的手:
“沈辞,我和你已经分手,男女有别你别越界了。”
他哑着嗓子,半晌才吐出一句呼唤:
“云初!”
他瘦削的脸上满是深情和悔恨。
“云初,我错了,我从未想过你会这么辛苦,我不该嫌弃你,不该喜新厌旧被白夕颜所迷惑....”
我拂开面前的玫瑰,面无表情的提醒他:
“你这样追着我不放,白夕颜该伤心了!况且,我对玫瑰过敏,麻烦你和我远点!”
沈辞闻言,面色惨白。
他终于想起我玫瑰过敏了,当即把白夕颜最爱的玫瑰花丢到远处的垃圾桶。
随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垂着头,***着衣角苦苦哀求我:
“云初,我起初答应白夕颜求爱,只是想敷衍她,我以为她认清自己的心就不会再用死来纠缠我,可我太想你了,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年少的你,我便忍不住动了心。”
“我真的只是把她当成了你的替身,我才会陷得如此深。”
“我发誓,我从始至终爱的人都只是你。”
拙劣的谎言,编得再好听,我也不会信了。
反正,只要我不摆出证据,他永远都以为自己不会被识破。
“沈辞,我只是出国了,不是与世隔绝了,你真以为我都不看国内新闻的吗?”
“你现在挽回我,不就是想打着援非医生丈夫的名号,去为自己的学术造假洗白!”
“从你选择白夕颜的那一刻,你我之间就再无转圜的可能!”
我绝不会为了一个背弃原则的人发布任何声明。
“云初,你误会我了,那些骂名我都认!我愿意放弃前程只为守在你身边,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曾说你为我走了99步,只要我回头,你就永远在,现在剩下的那一步,我来走!”
我确实说过这句话。
可我们之间剩下的那一步,是天堑。
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哪怕时间倒流,都无法再让我们走到一起。
他并非把白夕颜当成了替身。
他只是自私的贪恋她的年轻貌美。
他既不爱我,也不爱白夕颜。
而白夕颜在沈辞被撤职时,已经明哲保身和他划清了界限。
两人感天动地的爱情,不过如此。
9
沈辞固执的拉着我不许走。
同事看到他对我纠缠不清,纷纷过来嘲讽他:
“哟,这不是威风凛凛的副院长大人吗?怎么舍得屈尊来这地儿?”
“哦,想来是逃难来了,毕竟被骂得太惨了呢!”
“这是被新欢抛弃,又来找旧爱了吗?”
“可惜,我们云初不是收破烂的!”
大伙儿替我憋着的气,这会儿毫不客气的朝沈辞身上撒。
“死渣男,滚一边去!”
“再敢碰云初姐一下,我扎烂你的手!”
阿桑看到沈辞,当即气红了眼。
沈辞把视线挪到这些阴阳他的人身上,明明屈辱的要死,却咬紧牙关继续认错。
“云初,你非要辱我至此吗?如果这样能让你原谅我,那我随你们打骂!”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沈辞,你知不知道自己这幅样子很丑陋?让我多看一眼,就忍不住想吐!”
他的脸因为这熟悉的话,血色尽失。
“白云初!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十年的感情你说不要就不要!你拿我当什么?”
我被他这句嘶吼吼到怀疑他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他这是认错求原谅的态度吗?
如今不过是大伙儿为我打抱不平讽刺几句,他就受不了了。
那他这两年的背叛,又算什么?
我不想同他争辩谁是谁非。
从我决定***那刻起,我和他就彻底结束了。
“沈辞,往事已矣,你走吧!”
他死死拽着我的胳膊不放:
“云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骗你!”
“我给***续了足够的医疗费,白夕颜我也同她断绝关系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他从裤兜里拿出闪耀的钻戒,单膝跪下:
“云初,嫁给我,好吗?”
他的身影又和那日同白夕颜求婚的样子重合。
他们深情热吻又嗤笑我黄脸婆的画面,再次浮现。
但此刻,我已没有太多感觉。
伤得太深、痛得猝不及防,如今的我倒也免疫了。
在我要拒绝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出来。
他抢走钻戒就往垃圾桶丢了进去:
“你个坏蛋,你休想欺负云初姐姐!你滚!”
随即,不少孩子和家人围了过来。
他们面色不善的瞪着沈辞,大有一副他再不滚就要开打的架势。
沈辞死死抿着唇,竟一头扎进满是废弃医疗的垃圾桶去翻找那枚钻戒。
我想阻止,最后摇摇头离开了。
10
三日后,沈辞便因为高烧不退直接倒在了烈日炎炎的街头。
有人将他送到抢救室,却没人通知我。
同事们默契的不想我看到他而徒增烦恼。
但是被救醒的沈辞却不这么想。
他因为那日在废弃医疗里翻找钻戒,感染了***。
若是在国内,医疗先进,自不用吃苦。
但这是医疗贫乏的非洲,他要想痊愈,要遭不少罪。
他却以见我为条件,拒绝接受任何治疗。
哪怕是再气他的幼稚行为,同事们也不敢拿他的命开玩笑。
我进去病房时,他已经烧得稀里糊涂。
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云初,云初你等等我......”
“云初,我错了,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无神的双眼在看到我时,立马注入了光辉:
“云初,你来了!”
沙哑的嗓音带着缱绻。
好似他终于等到归家的心上人。
我赶紧摇头甩出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你好好配合治疗,不然病死了只会给我徒增麻烦。”
我只是陈述事实,沈辞却如同碎了一般,将下唇咬到出血。
“云初,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他眼底竟又燃起点点希望的星光。
“不能。”
星光碎灭。
“云初,你当真对我一点感情都没了吗?我失去你为何感觉痛不欲生,你就一点都不心痛吗?”
我不禁笑了。
“因为我爱你的那颗心,早已经死了。”
我痛彻心扉时,他正当我面和白夕颜吻到不知天地为何物。
却和我对面相见不相识。
病床上的沈辞,整个人瞬间垮了下来。
同我对视了许久,他那本就苍白的脸几近透明。
他看得很清楚,我的眼里当真对他再无半分爱意。
“云初,我们明明那么相爱,为何会走到这个地步?”
这个问题,大概只有他自己能回答了。
我给他注***药水,开了医嘱,便去下一间病房忙碌了。
他痛苦的哭声,在简陋的病房,清晰的传向远处。
我没有停下脚步。
因为还有更多的病人,在等着我医治。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