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春夏交替之际,奴仆们才扫完的青石砖上很快便又落下薄薄一层粉色花瓣。
谢晚凝领着堂妹回了自己的蒹霞院。
刘氏出身商贾,当年嫁入谢家,是当时身为侯府嫡出二公子的谢书自己看中了,央求母亲下聘求娶的。
两人家世不匹配,又是自己私下相识,京中一些碎嘴子,便传出了些不堪的话。
许是也入过谢茹瑜的耳,叫她自懂事起就有些敏感要强,不但跟家中姐妹如此,在外头更是不好欺负,一张利嘴从不肯饶人。
谢晚凝虽大她一岁,却也不是一昧忍让的性子,所以这些年来,姐妹俩遇见便是针尖对麦芒,极少心平气和说过话。
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气氛沉默的有些尴尬。
到了蒹霞院,谢晚凝主动伸手拉着她进了自己的闺房,谢茹瑜面色僵硬,却没有反抗,乖乖被牵着走。
梳妆台上摆着一只锦盒,上头刻有京城最有名的珠宝阁的标识,平日里瞧惯了的东西,这会儿谢晚凝却瞧的微微一愣。
不待多想,她拿起锦盒伸手打开,自里头取出一支牡丹雕花玉镯,递了过去:“诺,给你的生辰礼。”
“……”谢茹瑜沉默接过,低头去看。
玉镯材质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成色通透,毫无杂质,品相绝佳,就连片片花瓣都透着莹润之感,样式极为好看,很适合小姑娘戴。
姑娘家没有不爱俏的,东西一拿到手里,就喜欢的不得了。
再抬头时,面上有着欢喜:“是何时定下的?”
珠宝阁作为京城最大的首饰店,里头几个师傅都是雕刻***,心灵手巧,雕刻的花样也别出心裁,引得京中贵女贵妇们皆趋之若鹜,供不应求。
听说后台也很硬,一些不愿意久等的贵人想用权势插队都行不通,想要得到珠宝阁定制的首饰,光有银钱还不够,还得要有足够的时间等。
她阿娘也给她定了支簪子,都一年多了,依旧未制成。
见一向毒舌不好惹的堂妹欢喜成这样,谢晚凝有些好笑,忍不住调侃道:“妹妹喜欢就行,也算是姐姐我感谢你的维护之情。”
这是刘氏方才说的话。
闻言,谢茹瑜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很快又愤愤道:“我早就说陆子宴不是个好东西,日日冷着张脸,也就你喜欢巴巴围着他转,没有半点姑娘家该有的气性……”
言至此处,她微微一顿,抬眼小心看了过来,“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我知道,”谢晚凝拉着她坐下,道:“你说的不错,先前的我在陆子宴面前确实没有半点脾气,软的跟个面人儿似得,实在容易叫人拿捏。”
若不是她的不争不抢成了习惯,梦中又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刘曼柔登堂入室欺辱。
话说回来,她这个堂妹的确跟陆子宴一直不对付,每每遇上了都是鼻孔朝天,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转头就走。
……该不会是见不得她在陆子宴面前放低身段围着他转的样子吧?
谢茹瑜不知道堂姐在想什么。
她就不是个会说软和话的人,原本还在打腹稿,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劝慰自家堂姐,却见她竟跟转性了般,大松口气道:“你能想通就再好不过了。”
谢晚凝忍俊不禁,提醒道:“以后不许你呀你的,我长你一岁,叫晚晚姐。”
“……”谢茹瑜张了张嘴,极其生硬的喊了声姐,给谢晚凝听的眉开眼笑,抬手摸了摸她头上的小揪揪。
在梦中,这个小堂妹来陆家小住时,就是这么唤她的,现在提前了差不多一年。
正要说些什么,谢茹瑜又道:“晚晚姐,你不要因为跟他退亲而伤心。”
谢晚凝轻轻点头,应她:“好,不伤心。”
“我同你说,”谢茹瑜语气认真:“一直以来你就是太捧着陆子宴了,将他捧的太高,让他觉得无论自己做了什么,你都非他不可,自然而然就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人怎么会把无论如何都会属于自己的东西放在眼里呢。
谢晚凝明白她的意思,静默良久,方苦笑了声:“我一开始只是心疼他。”
心疼他年少失父,***长大,独自撑门立户。
可不知何时,因为心疼而无条件的付出,成了习惯。
而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都过去了,咱们以后不理那人。”谢茹瑜有些生疏的挽住她手臂,微微一哼,道:“现在你醒悟过来,就该轮到陆子宴难受了,我等着看他痛哭流涕,求你回头。”
这话一出,谢晚凝真是愣住了。
也不知道堂妹是哪里来的自信,她有些尴尬道:“你不懂,他喜爱的人是那位从汴州带回来的外室,无论如何也不会为我难受的,至于痛哭流涕……”
她连连摇头,完全不能想象陆子宴痛哭流涕的样子。
“他欲如何,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只想顺顺利利的把亲事退了。”
说着,她胳膊肘拐了一下堂妹:“只是你同三***亲事还未定下,我唯一担心就是怕会影响到你们。”
“才不会!”谢茹瑜道:“和离尚且都不算什么,别说退亲了,真要是这么迂腐的人家,我还不嫁呢。”
本朝风气***的很,自开国以来,很多皇室公主们和离成风。
公主府上男宠无数,***声色。
这么多年下来,京中早就不谈和离色变了。
至于退亲?
影响当然是有的,但就像谢茹瑜说的,能在意这些的,都是一些极重规矩的‘迂腐’人家。
这样的人家,真嫁进去,也得循规蹈矩,不能有半点差错的渡过一生。
……确实不是很有嫁过去的必要。
思及此,谢晚凝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不得不说,跟姐妹谈谈天,诉说一番后,这几日沉闷的情绪都有所好转。
虽然已经对陆子宴死心,也打定主意要退亲,但毕竟是她执着多年,用心相待的少年,以她目前的心境,确实还做不到毫无波动,不受半点影响。
退这桩婚事,对她来说,跟割肉没什么两样。
不同的仅仅在于,刀子锋利与否。
她不想被拖着,钝刀子慢慢割。
最好能一刀两断,从此各不相干。
心里这般想着,尔晴就自外头进来,福身道:“夫人派人来请您过去,说是侯爷和世子他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