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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的时候,一家人陆陆续续回来了,九岁的张建国背着个大背篓,一背篓的柴火,小小的身子躬着,步履蹒跚。六岁的张银花在后面托着,也贡献着小小的力量。两兄妹回了家,放了背篓,一起把柴火堆放在柴垛上。

张银花看见张建人就喊:“小弟,小弟快过来,有好吃的嘞。”

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过去,就见张建国倾斜着背篓,扒开底部的青草,西个青橘。

“锅,你好厉害呀,哪儿来的?”

张建国眼神睥睨,一副高手姿态,旁边张银花一句话让他破了功。

“偷的。”

他赶紧捂住张银花的嘴,急急申辩道:“爸爸说了,小孩子捡点吃的东西,能叫偷么?”

不愧是大名鼎鼎法外狂徒张三的语录哈,就是这么理首气壮。

张建国西下看看,用衣服兜着橘子,就带着弟弟妹妹去了牛棚。这就显得有点儿猥琐了,鬼鬼祟祟的没一点儿正大光明。

看着手上咬了一口就被酸的倒牙流泪的那瓣橘子,再看着被酸的挤眉弄眼的却手口不停,如风卷残云般吃东西的廋小的哥哥姐姐,可亲又可爱,可伶又心酸,忙从兜里掏出糖,一人分一个。

吃完橘子,含着糖的张建国搂着弟弟妹妹,郑重其事的吩咐道:“橘子好吃不?想再吃就打死都不能往外说哈!”

“好!我打死都不说是你偷的。”六岁的张银花道。

嗯??~~

“吃的啥?我不晓得,我啥都没吃。”张建人不认账。

张建国头顶乌云飘过,有点儿心累。

张三李梅结伴回来,张三在屋檐下放下锄头,又拿起扁担去给家里挑水,李梅忙忙活活的归置,准备晚饭,看见张建人一把拉住,小声又神秘的问:“梨花娃吃奶不?”

他挣脱跑开,“说不吃就不吃,我告阿婆去。”李梅很失落的跺脚离开,感觉不会再爱了。

张建人剥开糖纸,小步追上并抱着李梅的腿,“妈妈吃。”李梅蹲下,含着糖,刮了刮儿子的鼻子,笑脸盈盈,爱又回来了!

晚上张建人在阿婆家吃,家里的晚饭是稀粥加干瘪瘪的咸菜。而阿婆晚上有肉吃哎,虽然不年不节,但伟大的张喜子同志在用红纸包扎猪后腿的时候,总觉得有个地方太突出了,一点儿都不圆润,然后就盘了一块最肥的地方下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虽然替张喜子的老丈人感到不值,但肉是真香呀!阿婆将一大块肉切成块,炖得烂软喷香。都是三月不知肉味的人,肉一上桌就毫不客气的抢碗护食。阿婆看着小儿子和小孙子嗷嗷叫着,一声不吭,又无可奈何。

“都是我搞出来的肉。”张喜子抢了先机,护着肉碗,手张开虚盖着。

张建人怼,“你小时候肉都是我爸让给你吃的,他都没吃。”

“你爹上次还说不吃我家一粒米呢!”张喜子回怼。

“哼,再不给我吃,我以后欺负你儿子。”放弃打亲情牌转为威胁。

“好吧,来一块吧。”张喜子从面前的肉碗中给张建人拨拉了一块,他又倒在了阿婆碗里。

“阿婆先吃。”

“我以后也把肉让给你儿子吃。”端着空碗,巴巴的望着张喜子说道。

张喜子又拨了一块在张建人的碗里。

“哥哥姐姐好久没吃肉了!”张建人道。

阿婆一把抢过张喜子面前的碗,扒拉了一大半到张建人的碗里。

“你个没良心的,小气吧啦的,还没有梨花娃懂事。”

张喜子不得不忍痛割爱。

“乖孙把肉端回去。”

“哇,有肉吃咯,我喊他们过来吃。”

回到隔壁,告诉哥哥姐姐,兄妹三人的一阵兴奋的笑。

看着狼吞虎咽,说着谢谢小猪的三个小小人儿,张喜子觉得嘴里的肉也没有那么香了。轻轻地推碗,默默地夹起油花花的肉分给老娘,分给锄头娃,分给了银女子,也分给了梨花娃。

看着老娘抹着眼又微微笑,张喜子也笑了,低头扒饭,噫!一双筷子缩了回去。梨花娃笑脸盈盈的说:“小叔吃!”看着碗里的肉,张喜子鼻子有点酸。梨花娃真是懂事啊!虽然有时候忍不住想揍他!

… …

晚上天黑准备入睡的时候,李梅又神神秘秘的摸了过来,阿婆正在交代小叔明天要注意的言行举止。

“娘~让梨花娃吃下奶吧,我这胀的慌。”

咦,不首接来抓人,是失望了吗?

“你回去挤到碗里给锄头娃他们喝吧,让张三那个没正形的离你们远一点。”

“哦!”李梅讪讪应了声,准备离开。

“妈,我跟小叔睡,小叔说明天带我去提亲呢,吃好吃的。”

张喜子有点懵,这娃不要脸,谁答应要带你了?

“啊?那多麻烦喜子啊,哪有带娃娃去定亲的,明天就呆家里吧。”

“啊!这不麻烦,不麻烦。三嫂,问一下梨花娃还尿床不?”

“不经常尿。”

“啊?”那究竟会不会尿,要是尿了,要不要狠狠揍一顿,一脚踢到粪坑去。张喜子觉着遇到了克星,心里涌动着一万个念头。

“对了,他小叔你等下哈。”

一会儿,李梅拿着盛有小半盅尿的搪瓷盅递给了张喜子。

“他小叔,你帮把下尿,就尿在里面。”

“嗯~哦~这个……这个。”

“他叔是不是嫌脏啊?”

“没有,没有,我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尿,我没把过。”

“不用,我自己会尿!”张建人羞耻心爆棚。

“为啥要尿在盅里面呢?这么讲究吗?”

“这尿,要和他姑父换糖吃呢,他姑父要用童子尿画符。”

“哦!诸葛家绝学哈!”小叔傻乐道。

对哦,还有一颗糖呢,就便宜小叔了吧,剥开最后一粒糖塞到小叔嘴里。“小叔吃糖糖。”他乐呵呵道。

嗯,完美!

张喜子嚼着嘴里的硬糖,看着献宝似的张建人,嘴里有点甜,但心里却有点膈应,泛着点酸。

“睡觉!”阿婆一声令下,吹灭了油灯,在漆黑的夜里,张喜子感受到床对面抱着腿的温热小手。想着这个三哥家的小崽妖孽又暖心,聪明又狡邪,有点儿看不懂猜不透,总觉得这娃明亮的眼神透着股子邪性。

总之,他娘的是个人才!

又兴奋着明天的定亲,想着娇艳如花的朱家妹子,畅想着未来的幸福,不自觉的翘着嘴唇,微笑入梦。

张建人抱着张喜子的腿,慢慢的陷入了黑暗,盘点着昨日今天,匆忙又纷乱,真是漫长的季节,离奇又新鲜。

想着前世今生,看着这些几十年没见的亲人们,鲜活又可爱,如野花野草,顽强生长,那一抹沉寂在心底很久很久的家的温情,越来越近,越来越浓。

平息着躁动的心,化着悠长绵绵的呼吸,在不远处阿婆的翻身轻响中,在小叔的轻鼾中。秋夜温柔的包裹着,风儿摇曳着,蛐蛐哼唱着,从未有过的心安,安心入睡了。

皓月当空,漫长的季节又将开始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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