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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日短,无事天长。

三天一转眼就过去了。

他把她葬在了自家祖坟,叶落归根,有家中逝去亲人的陪伴,她应该不会觉得孤单。

老师也是属于吃俸禄皇粮的,按朝廷规定,死人不能与活人争地,要火葬,否则将拿不到朝廷的抚恤和丧葬费。

但你只要火葬了再土葬却没人管,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宁无缺没听劝阻,坚持把她送回了老家,给她置了最好的柏木棺椁,扎了全套社火,请了两班响器吹了一天一夜。

他不能接受人死后被一把火烧掉,不能活着卑微,死了尊严再被践踏,更何况他知道,她是最怕疼的。

至于朝廷发不发丧葬费,没在他的考虑范围,人都没了,一切都变得可有可无,微不足道。

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包括儿子,在他的一再坚持下也被迫走了,他刚成家,在外地工作,明天还要上班。

对母亲毫无征兆地在家中突然离世,儿子显然是不能接受的,可望着三天来废寝忘食、两眼深陷的父亲,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儿子临走叮嘱他要好好吃饭按时休息。

当临行握着他手时,宁无缺忽然觉得那双他曾握过无数次的儿子的小手,现在竟己很宽大、厚实和温暖。

他心里一阵酸楚:儿子己经长大了。

屋内,沉寂,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这几年,他陆续送走了咳嗽的母亲、患癌的父亲,还有走得让人猝不及防的她。

他想起一个词:曲终人散。

又想起李叔同曾说过“人生的意义其实就是无意义。”

宁无缺紧绷了几天的心弦忽然一下子就散了。

他惊异于自己旺盛的精力,连日来在她的灵前跑前跑后,他陪每一位来吊唁的亲戚、朋友还有同学痛哭,每一次都泪如雨下,他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拉着手安慰,一遍又一遍地向众人解释着她的突然和不辞而别。

他好像要把这一生一世的眼泪都还给她,他觉得从此以后他有可能再也不会哭了。

“哭,其实是最无意义的。”

宁无缺口里嘟囔着,身子一歪,在沙发上打起了呼噜。

七月十五,月圆之夜。

在圆月还没有升起时,入夜竟是要比平时还要漆黑些,风乍起,西野树影婆娑,没来由让人产生一丝透体的凉意。

黑白无常悄无声息地从夜空滑掠而过,远远一瞥,像两只巨大的夜枭。

一轮血月,此刻正从东山顶爬上来,渐渐吐出光华。

宁无缺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野外走着。

西周熟悉又陌生,仿佛是在他上大学时校外那条小河旁,仔细看却又不大像,空气清新又透明,这不就是他同花正芳一起去上班的那条路吗?

两人单位相去不远,都在县城边上,每天上下班总是他骑着二八大杠,她坐在后边抱着他的腰。

“正芳呢?”

他刚一转念,却见远方高处,凭空现出一个明亮豁口,看去又像是湖北张家界的天门洞,花正芳就站在那洞口,对他笑着遥遥招手。

宁无缺大喜:“等等我!”

急忙跑了过去。

二人刚拉手进洞,天地却突然隆隆震动起来,洞口关闭,西周漆黑一团。

随后感觉在跌落,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蜿蜒盘旋…“叮铃铃…”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闹钟铃响,宁无缺悠悠醒转。

刚睁开眼,就见花正芳的柔臂从身后攀上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无缺哥哥,你醒啦?”

宁无缺乍一见花正芳,不禁又惊又喜:老婆年轻时长得那可是真叫漂亮。

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忙用手拧了一下她,惹得花正芳一阵娇嗔:“你拧我干嘛?

痛死了。”

“原来不是梦啊,我这是死了还是穿越了?”

宁无缺一阵懵逼。

打量西周:简陋的两间红瓦房,中间用新买的组合柜隔开,一头沉的斗桌,上面放一台新买的十八英寸的国产彩电,身下躺的是姐姐家给做的大木床。

石灰水粉刷过的墙上,一个怀抱大鲤鱼的胖娃娃正乐呵呵地看着他。

“你没死也没穿越,你是结婚了。

睡一觉咋还睡成个傻子了?”

花无缺像一只小猫蜷缩在被窝里,朝他翻着白眼。

“还真是,这真是太好了,我的小花花我的小芳芳,爱死你了,我今生一定会好好爱你,再也不和你分开。”

宁无缺看见床头的台历上赫然印着1990年元旦的大红字体,耳边正不断传来街上别人娶亲的鞭炮声。

他翻身坐起,猛一下把妻子抱在怀里一阵亲吻,他泪都要出来了:苍天啊大地,没有人懂得一个人失而复得的巨大欣喜。

这是该有多么大的运气和福气才会得到神明的如此垂青,上天居然给我机会让我和她重来一次。

“走!

不睡了,今天元旦放假,我们出去玩去。”

宁无缺再无睡意,穿着衣服对妻子说道。

他知道这两间瓦屋婚房是他每月花二十元钱租的,因为他和房东侄子认识,人家收的人情价。

作为两个刚毕业就结婚了的年轻人,他知道他们俩的口袋里有多羞涩,想起后世的男孩子结婚,都先要父母给买好房子车子,还有给女方动辄数十万的彩礼,宁无缺不禁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花正芳。

花正芳人如其名,大眼睛双眼皮,肤如凝脂,齿如瓠犀。

“何德何能啊,我今生能得此佳人。”

宁无缺暗道一声惭愧。

二人眼神对视,发现花正芳正一脸幸福地看着宁无缺,见他盯着自己看,又不禁低下头去,脸上泛起红晕。

小声嘟囔着:“看什么看,还没看够啊?”

“看是不可能看够的,这一辈子也不可能看够。”

宁无缺快速地穿上衣服下床,望着还在赖床的花正芳,他拉过折叠椅坐下来慢慢等她。

他想起一句话:从前车马慢,有情饮水饱。

前世的自己是个急脾气,对她非常没有耐心,婚后夫妻口角争执多是因此而起。

其实没有什么要紧事儿是你一刻也等不得的,其实也没有什么能比琴瑟和鸣的闺中时光更有趣、更值得珍惜。

嗯,自己现在明白过来,真的是不算晚。

眼看花正芳洗漱己毕,宁无缺拉上她向大街上走去,街上人很多,街道人家的墙上刷着标语: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先富带后富,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想起后世那些携了巨款跑路火炬、红枫、三岛等国的贪腐官员、巧取豪夺的投机商人、为了钱毫无节操底线的明星艺人,小三,情妇,各种炫富的二代们…宁无缺感觉大卯国先皇的良苦用心被辜负了。

他的心很痛,不过作为一介升斗小民,他还不觉得自己能够改变一个时代,哪怕是他重生一次。

他现在需要去找钱,在这一世,他有能力让他心爱的人过上富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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