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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雁门关之役已过去数月,大昭缓缓恢复了罕见的平静。

鲜有人知道,北夷沈室实则仍贼心不死。

嫡公主远嫁北夷,以换得大昭数十年的安逸。

我认为这是一桩很不错的交易。

百姓对公主和亲一事早在前朝便颇为***,此番,亦着实没必要再昭告天下,让父皇承受更多的骂名。

我变本加厉、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看中了那位远在千里之外的凉州刺史,不惜自贬身份也要追寻真爱,奔赴为妻。

好愈发地塑造自己成为一个犯了错而只知逃避的无耻小人。

临走前,我莫名又想起了齐晏。

于是顺手给他寄出了最后一封信:“刺史大人与你不同,他既年少有为,还待我极好。所以,姐先你一步幸福去啦,自此山高路远,勿念。”

听说当时收到信的他更受刺激,当夜就又冲到青鸾殿想找我对峙,我知道他是真的做得到一剑把我砍了,便赶紧换上宫女的衣服混在了人群中。

那也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齐晏了。可惜他没认出我,我也不敢上前。我在远处低着头,提着灯,陪坐在台阶上的他,寂寥地看了一整夜的星星。

被撕成碎末的信笺残渣在他手中捏紧复松开,随风凌乱旋落到我脚边。

来到北夷的第五年我死了,还死得十分不体面。

死之前,我仍在后悔一件事。

当年到底是抽什么风,为什么非要在信上加最后一句伤春悲秋的“勿念”。

齐晏,他当然不会念起我了。

勇毅侯府前锣鼓喧天,齐晏正身穿喜袍,迎新娘过门。

他要娶回家的这个姑娘我也认识,容王家的幺女沈青书。

她的性子与我截然不同,从小就喜欢跟在齐晏后面红着脸齐哥哥齐哥哥的叫,一颦一笑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也难怪齐晏会喜欢。

沈青书的目光落在齐晏腰间的香囊上倏而一紧,她猛然揪住香囊,有些咄咄逼人:“你还留着它做什么?”

齐晏每沉默一秒,沈青书的力道便重一分,掐得我都快上不来气了。

可这困住我的不过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香囊,里头塞着的中药甚至已经干枯风化,萦绕在我鼻尖散发着腐朽的气味。

只见沈青书猝不及防地将香囊一把扯下,愤愤掷进湖中。

齐晏毫不犹疑地跟着跳了下去。

寒冬的湖水很冰很冷,被他捂在手心的温度却又温又热。

在北夷被关了四五年的马厩,每逢冬天,我就容易忘记温暖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肢体感觉。

我忽地便想起年少时的春日宴,我仍是那个光芒万丈的瑶华公主,京中富贵云集,我果盆中的一颗葡萄从桌上滚落,桌下齐晏的手堪堪与我在同一刻迅速伸出,可谁也没能接住那颗葡萄果,反而让我的手尽数裹入他掌中。

觥筹交错,笙歌曼舞。我怔怔贪恋着他掌心的温度,他竟也一反常态,迟迟不愿松开。

回廊中沈青书悲戚的呼喊令我回过神来,原来是齐晏分明已经捞到了香囊,却还是痴痴地泡在水中。

他不停地在水中寻觅着什么,喃喃自语:“没有了……怎么没有了?”

未见过叱咤朝堂的齐小侯爷如此失态。

我一边被灌入囊中的水呛得直打嗝,一边帮齐晏回忆着到底是什么没有了。思忖片刻,我终于想起那是一块十分小巧的木质平安符,上面刻着行我看不懂的图案。

齐晏将它放在贴身香囊里,可随着适才卢姑娘那奋力一掷,绳节松落,木牌便不知飞向何处。

齐晏的唇被冻得发紫,身影几近溺水晕厥,手中的动作却没停过。

替父姊上战场、守卫大昭江山一直是齐晏的梦想,奈何他从小身体素质就不过关,勇毅侯只好没收所有被他偷偷藏起来的刀枪,并将他关在府中读诗文。因此我总是笑话他,笑话他怕是连我都打不过,他被气得发抖,清俊的小脸像是下一秒就要垂泪似得我见犹怜。

于是第一个月,我送他一把红缨枪,第二个月,我为他锻造一柄赤霄剑。

皆以父皇惜才的名义赐予,勇毅侯不好推辞,只能背过身斥责他舞刀弄枪时不可过于逞强。

他被骂得狗血淋头,却抱着剑笑得很开心。

看他开心,我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他现在的心情写在脸上,他很不开心。我有点心疼,忍不住叹气:“齐晏你是傻子吗!别找啦,你身体不好,这样会受不住的。”

话音刚落,他便突然愣住。

吓得我连忙捂住嘴。

“齐晏,你能听见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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